「富貴於我如浮雲」如今經常掛在某些知識分子的嘴邊上,但每個人說這句話的心態各有不同。有人是「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是酸的」,有人是「吃不到葡萄」便不願再提這倆字,也確有極少數人是出於對不義之財和「不義之官」竊取者的厭惡或對富貴副作用警惕的心態。一句格言,正用反(諷)用都是用,都說明解它有用。
「富貴於我如浮雲」語本《論語述而》,是孔子的話。孔子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孔子原話中有「不義」這個限制詞,即「不正當的財富和官位,對我就像漂浮在天上的雲彩一樣。」孔子這裡沒有對財富和官位絕對厭惡的意思。當然,時下有人說這句話時,雖「不義」二字不出口,但也暗含著對不義之財不義之官竊取者的憤怒和視。結合以上所引孔子在《論語》中的這段話,「富貴於我如浮雲」本有兩層含義,分別象徵著兩種精神境界。 「不義而富且貴」歷來為正直的人們所鄙視。竊取不義之財,用錢買官,用色換官,用勢謀官,都是小人之舉。別人謀上了,仁人君子應視其如天上浮雲,不豔羨,不讚揚;自己有這樣的機會,絕不伸手,就像身外之物,與己無關不動心。這是「富貴於我如浮雲」的第一境界,也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它的第二境界要達到就難一些了。在《論語述而》中「不義而富且貴」這句話之前,孔子還有幾句議論:「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吃粗糧,喝涼水,睡覺時枕著自己的胳膊,快樂就在這艱苦生活中產生了。這樣一種生活狀態的人,很可能會使他人「不堪其優」,但當事人自卻自得其樂。這樣生活的人,很可能極貧困,生活條件不好。如果是這樣,能夠以苦為樂且不墜青雲之志,一般人就難以做到了。還有更難的。如果這樣生活的人實際上並不貧困甚至已積攢了大量財富,但仍不去過花天酒地的生活,就更不容易了。如果「富且貴」,又有錢又做了官還能這樣,就可稱其為人之楷模了當然,我認為飯疏食」等不過是打個比方,或可說我們把它當成打比方理解。富貴了,仍保持艱苦奮鬥的作風便是「飯疏食」的真實含義。 對於孔子在《論語述而》中的有關富貴的那段話,何晏的《論語集釋》[呂氏春秋慎人篇]說:「古之得者,窮亦樂,達亦樂。所樂非窮達也。道得於此,則窮達一也。」君子之樂,不由富貴貧賤引起,不由富貴貧賤左右;但君子之樂,也不是天生「好窮」。貧窮、無地位並不是君子所「追求」的人生。將「窮達」都視為天上浮雲(「窮達一也」)的「有我而忘物」的境界是一種「與天地參」、「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境界,亦即天人合一。這種境界被《集釋》稱為「得道」,但實際上並非宗教,並不神秘,經過修養,人人可以達到。這是一種超越了利害的審美境界。之所以說它並不神秘亦非宗教,正是因為這樣的人是人而不是神,它保持著對常人之樂的「樂」,保持著情和欲,只不過都在「義」之規範下罷了。也只有在「義」的規範下,通由常人之樂オ能達到這種審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