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總是走在時代的前端。
大衛·鮑伊先於同代人發現未來的音樂和時尚趨勢，等這種趨勢成為主流後，他的興趣早已轉向別處。在2013年3月23日到8月11日的倫敦V&A博物館舉辦的「David Bowie Is」展中，300多件有關他的物品將面見世人，其中包括手寫歌詞、原版戲服、時尚、攝影、電影、音樂電視、布景設計、鮑伊自己使用的樂器等，相貌酷似鮑伊的蒂爾達·斯文頓（Tilda Swinton）也被請來開場致辭。有「搖滾變色龍」之稱的他，成為仍然在世的音樂人中少數幾位獲此殊榮的時裝偶像。
鮑伊早期專輯《Hunky Dory》封面（1971年）
大衛·鮑伊對時尚的敏感自覺天生。他的中學同學曾說過，儘管穿著統一的校服，但鮑伊的頭髮總染著各種顏色。中性風格成了他早期形象的符號元素，鮑伊魅惑的唱腔似乎在提醒我們：來自地下圈子的酷兒（Queer）文化，正隨著這位初涉藝壇的音樂人的成名走向大眾。這與鮑伊早年師從林賽·肯普（Lindsay Kemp）學習啞劇的經歷有關，這段生涯讓他學會了用超越性別的肢體語言帶給人們視覺美感——這些動作一直從大紅大紫的「Ziggy Stardust」延續到「瘦白公爵」（Thin White Duke），甚至是上世紀80年代末突顯陽剛搖滾風格的Tin Machine樂隊的主唱形象。
鮑伊在電影《魔幻迷宮》中飾演魔王
無論是彩色羽毛裝、修長外套配長靴、寬鬆襯衫配大喇叭褲，還是專輯《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中的金色長髮，都引來了大量追隨者。鮑伊迷戀過藝術大師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甚至為他寫過一首致敬歌曲。他深諳波普藝術在音樂表現上的對位關係，70年代初去美國尋訪沃霍爾等人的鮑伊，身著皮夾克，黑禮帽下垂著深色長髮，外形已具備超級巨星的一切素質，他只需靠一個具體的角色形象徵服世界。
1972年的《Ziggy Stardust》
1972年，「Ziggy Stardust」和他的火星蜘蛛樂團降臨於世，自此，鮑伊開始了他作為永恆時尚偶像的生涯。那是T.Rex、鮑伊和Roxy Music成為華麗搖滾（Glam Rock）三巨頭統領英國搖滾圈的時代。Ziggy是在地球成為超級巨星的火星人。他沒有性別感，紅頭髮，身材纖細，化著美麗誇張的妝容，緊身衣、透視裝、高幫紅靴同時吸引了男人和女人；他也沒有國籍感，日本設計師山本寬齋為他設計的服裝有很多東方元素，你甚至能發現一套白色披風上有「出火口暴威」這幾個中文字。據鮑伊自己所言，Ziggy的造型和立意，都有庫布裡克導演的電影《發條橙》的影子。「Ziggy Stardust演唱會」的紀錄片，直接使用了該片中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配樂做電影原聲，Ziggy影響深遠的眼妝，靈感源自邪惡主角「Alex」。他這一時期的音樂充滿激情，正如在《Moonage Daydream》中所唱的：「用你的雷射槍對準我的頭。」音樂加上鮑伊的啞劇表演動作和舞檯燈光，創造出一個獨特的宇宙，帶領觀眾前往了一個超現實的世界。
鮑伊在《Aladdin Sane》專輯中的經典形象
「Ziggy」的影子不斷出現在設計師作品與明星、模特們身上。Gucci 2006年秋冬的妝容，來自Ziggy那深重而魅惑的眼影；Prada 2008年春夏高級成衣系列的顏色搭配和恰到好處的裸露，與Ziggy的造型如出一轍；設計師裡卡多·提西（Riccardo Tisci）帶來的Givenchy2010年春夏高級成衣系列，直接沿用了Ziggy的黑白蛛網外套圖案及硬朗的質感；Alexander McQueen品牌的2013早春度假系列，採用的金屬色系，充滿了火星人般的太空科幻感。凱特·莫斯曾扮成Ziggy登上《Vogue》封面；而Lady Gaga和亞當·蘭伯特這兩位時常從鮑伊身上獲得造型靈感，但總是無法同鮑伊一樣，將大眾偶像與時裝偶像結合併到達難以企及的高度。
鮑伊的鑽石狗形象
鮑伊總是揚言退休，但也總是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1973年，他發行了一張致敬主題的翻唱專輯《Pin Ups》，封面上與他合影的是60年代的超模Twiggy。1974年，隨著《Diamond Dogs》的推出，成為「鑽石狗」的鮑伊，頭髮由紅色轉黃，妝容依然有點誇張，這張以喬治·歐威爾的著作《1984》為靈感的專輯誕生，名曲《Rebel Rebel》被無數電影引用。這段時間，他的髮型襯託出臉部稜角，鮮豔的服飾常加有墊肩，這令他顯得更加消瘦，也更加神秘。1975年的《Young Americans》偏重靈歌和節奏布魯斯，似乎有討好美國市場之嫌。鮑伊的確去了美國，也迎來了他在熒幕上第一個具有影響力的形象——1976年的科幻名片《墜落凡間的男人》中的外星人紐頓。
作為電影角色，紐頓不可能穿著誇張，但他身上的秋冬款男裝和大禮帽，也成為路易威登設計師保羅·海博斯（Paul Helbers）和朗雯秋冬高級成衣的原型。紐頓的柔軟紅髮隨風分開，顯得孤獨脆弱、神經質，這也十分貼合他當時的心境。鮑伊離開美國、與艾戈·波普（Iggy Pop）奔赴柏林的時代，當時，他創作出三張影響70年代後期音樂走向的專輯，合稱「柏林三部曲」（《Low》、《Heroes》和《Lodger》），這也直接影響了著名樂團Joy Division。鮑伊將尼採的「超人」概念融入到「瘦白公爵」這個人物中：他的打扮看似返璞歸真，但哥特範兒十足。無論是純黑西服加大禮帽套裝，還是黑馬甲配白襯衫，都顯得高貴神秘。
《Low》專輯封面，也是鮑伊在《墜落凡間的男人》裡的劇照
此後的鮑伊造型並未完全脫離超現實氣質，隨著1980年的《Scary Monsters》專輯發行，反毒品歌曲《Ashes To Ashes》中出現了一個詭誕的小丑造型，以視覺化呈現了毒品對人的扭曲和誘惑；他也在加長版MV《Blue Jean》中嘗試了立體雕塑感妝容。1983年，他出演了託尼·斯科特的《千年血後》中的吸血鬼；1986年在《魔幻迷宮》中扮演一位魔王「Jareth」，這讓少女時期的斯嘉麗·詹森對他一見鍾情。現今的網路遊戲中，也有不少造型酷似Jareth的人物出現。
1989到1991年，鮑伊出人意外地組建了一支略帶Grunge風格的硬搖滾樂隊Tin Machine。他留起鬍鬚，穿起筆挺的西裝，用行動證明自己的陽剛一面。單飛後的鮑伊，為專輯加入更多電子元素，漸漸走近工業搖滾，甚至和該派代表「九寸釘」一起巡演。在《Outside》這張犯罪概念的專輯中，通過化妝、拍照和電腦合成，鮑伊竟從無辜少女，又幻化為偵探與犯罪分子。全黑皮衣和黑眼線、黑指甲油，加上山羊鬍與橘紅色平頭，都顯露出一種「Cult」的形象。1997年，鮑伊的服飾又開始鮮豔怪誕和充滿太空元素，在《Little Wonder》的MV中，鮑伊讓一個年輕人扮成疑似Ziggy的樣子。這是個苗頭，啟示成熟期的鮑伊進入自我審視的階段。
《Outside》專輯中的鮑伊
1999年後的專輯中，鮑伊的歌曲依然令人浮想聯翩，但他本人並未穿上超現實服裝。此後，鮑伊幾乎一直是西裝紳士打扮，只在2003至2004年的「Reality Tour」中，才穿上T恤牛仔褲，或是做舊的夾克。在鮑伊2003年的廣告片中，「Ziggy」、鑽石狗、小丑、紐頓、長發「Hunky Dory」等眾多鮑伊的分身出現在了同一座公寓裡，這也是公眾對他華麗形象的總結與致敬。
在電影《墜落凡間的人》中
大衛·鮑伊在音樂上經歷了高潮和低谷期，但他的時尚影響力多年來從未衰減。自2002年的充滿哲理憂思的《Heathen》和2003年剝去偽裝的專輯《Reality》之後，鮑伊曾因健康原因沉寂多年，直到今年3月發行新專輯《The Next Day》，在單曲《The Stars （Are Out Tonight）》中重現科幻元素。曾扮成鮑伊的樣子而拍下不少時裝大片的蒂爾達·斯文頓，與鮑伊一起扮演了一對中產階級夫妻。不僅讓·保羅·高緹耶等時裝大師以大衛·鮑伊為靈感源泉，張國榮、黃耀明、Beyond樂隊等諸多香港明星也受到了他的深刻影響。黃耀明甚至教過大衛·鮑伊唱中文歌，包括李安等著名導演都在自己的電影中使用過他的音樂。今年，英國品牌保羅·史密斯（Paul Smith）推出了「The Next Day」T恤，把鮑伊專輯封套進行了極簡改裝，直接印在純白T恤中間。這其中的道理和它的視覺一樣簡單明了：鮑伊就是時尚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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