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根據揚·馬特爾於2001年發表的同名小說而改編的一部3D電影,由李安執導。影片講述的是少年派遇到一次海難,家人全部喪生,他與一隻孟加拉虎在救生小船上漂流了227天,人與虎建立起一種奇特的關係,並最終共同戰勝困境獲得重生。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是我心愛的影視作品,這是部象徵極其豐富的電影,處處存在著隱喻的影子,其中老虎是最具多重隱喻含義的意象,不同的人對隱喻的理解不同,對作品的主題解讀就不同。學習了榮格分析心理學重要的技術——擴充技術後,重看此片,腦洞大開,有了更多、更深入的理解。
壬寅虎年即將到來,我們借「虎」的意象,來看看這部影片。
幼年的派,被尚處於無意識中的內在神性——既吸收世界又創造世界的神性——驅使著,通過各種形式尋求與自身內在神性的連結,尋求生命的意義,他活在泛神論的純精神的象牙塔裡,與現實是脫離的,這一切在他與老虎的第一次相遇後發生了改變。
老虎既象徵著恐怖和暴虐的獸性本能,也象徵著人內心的欲望本能。
古印度人和華夏先人一樣,一方面崇拜虎的力量與王者之風,另一方面也懼怕它們的兇殘,將其視為某種邪惡和災禍的象徵。
位於印度東北部的那加蘭邦曾有這樣一個傳說:
虎和人原本是同母所生、外形相異的親兄弟,後來虎犯下惡行而被逐出黑森林。等到人虎再次相見時,已經成了必須生死相搏的敵人……直到近代,如果有災禍在當地的村莊降臨,人們還會因此舉行大規模的獵虎活動,直到把虎這個「禍根」殺死才罷休。
因此,相信萬物皆有靈魂和神性的派在目睹老虎獸性的兇殘後,開始質疑自己的神性,同時也質疑自己的本能欲望。
當人否定自己的獸性本源時,生活失去了意義,純理性的生活如同無理數π一樣枯燥乏味,繼續探索的派遇到了舞者阿南蒂。
「讓精神能量透過舞蹈,經由身體傳遞給世界,全神貫注」,舞蹈老師在她們跳舞前這樣說。派透過舞蹈瞥見神性的影子,然後海上之旅開始了。
派當然不記得與阿南蒂的道別,因為道別沒有發生,因為他的探索之旅剛剛啟程,帶著籠中的獸性,獸性被理性和人性所困。
無論是相信海上漂浮之旅的哪一個版本,在派內心發生的旅程都是一樣的,老虎理察·帕克再次在派的內心旅程中帶來轉向是當廚子殺死母親時。
如同為母親雪山女神復仇的象王神,人性母愛的本能帶著獸性本能衝破理性和人性束縛呼嘯而出,殺死了廚子。
在印度西海岸和南方廣泛流傳著一種虎舞,這種傳統本身源自宗教,漸漸演變為一種節慶狂歡活動。其中有些民族的虎舞是表現獵虎過程,舞者全身塗滿黃色顏料,再畫上紅色和黑色的紋路並戴上老虎面具,來裝扮老虎。他們模仿老虎捕食的動作不停地跳躍、舞蹈,直到被扮演獵人的舞者捕獲。
卡納塔克邦、泰米爾納德邦等地的虎舞則浸透著愛戴與敬畏,表現虎的生命力和威嚴。
生活在孟買北部馬哈拉施特拉邦到古吉拉特邦一帶的Warli族則尊虎為神,崇拜虎神Vaghdeeva。他們用木頭將其雕刻成像,長期供奉並隨處可見。虎神掌管著豐收,因此信徒們總會將每次收成的一部分當作貢品祭獻給他。
每當作為一年之始的排燈節(每年11月前後)來臨,人們還會借著歌舞紀念豐收的日子,同時感謝虎神的慷慨賜予。
在中國和亞洲的文化裡,崇虎是共同的文化意識。西方把獅子作為百獸之王,在印度和中國,百獸之王卻是老虎,虎是威嚴權勢和力量的象徵,是勇敢和無畏的象徵,歷來軍隊就用「虎狼之師」來形容勇猛無敵。
青銅「虎鎣」,西周晚期文物,1860年被英國軍官從圓明園劫掠。
2018年4月,以41萬英鎊價格由境外買家在英國拍賣會拍得,
並捐獻給中國國家博物館,
這件流失海外百餘年的文物回到中國。
從漢字「虎」本身來看,虎(hǔ)形聲,字從幾,從虍(hū),虍亦聲。「虍」意為「武力」。「幾」指「食案」,轉指「享用」。「虍」與「幾」聯合起來表示「以武力享用食物」。本義:食物鏈頂端的動物。虎代表著強大的生命力。
生死存亡之際,老虎所象徵的獸性的強大生命力救了派。並如老虎般血腥地、野蠻地、殘酷地、恐怖地、邪惡地肢解吞吃了屍體。在人性的母愛本能和生存本能前,獸性登場,耀武揚威,人性和神性似乎在恐懼面前消失於獸性之中。
然而,擴充理解一下老虎理察·帕克的名字,我們就會明白李安導演的深意不僅如此。少年派的原作者楊·馬特爾曾指出,理察·帕克的名字來自美國推理小說家艾倫·坡的小說《阿瑟·戈登·皮姆的故事》。
在小說中,理察·帕克是一名海員,他的船遭受了海難,他提議犧牲一個人的生命來維持其他人的生存,在抓鬮時,他自己不幸被抽中,赴死成為其他人的食物。
之後,這個名字常常與海難連在一起,又有數次真實海難中,名為理察·帕克的人被分食,而其他人因此獲救。
所以這個名字的共同之處,是用自己的死挽救了別人的生命。從這個意義上說,虎並不僅意味著暴力,而且象徵著生存和希望,是自我犧牲的精神和絕望中的支柱,在獸性中閃耀著人性和神性的光芒。
然而被獸性佔據的派此時卻意識不到,對邪惡獸性的恐懼佔據了他心靈的另一面,他被分裂為代表人性理性的恐懼的一面和為生存而戰的獸性的一面,人和獸對立分裂,勢不兩立。
隨著海上漂浮日久,人性、理性和被宗教信條代表的神性散成一片片,隨風飄去,唯有對獸性的恐懼讓派處於時刻警覺的狀態,滿足獸性的本能欲望成了絕望中唯一的希望,成了生命唯一的意義。人與獸的關係從勢不兩立轉變為對立依存,再到互相溝通,馴服共處;再到唇齒相依,情如兄弟。
正如古印度關於虎與人是同母的兄弟,派在荒茫的大海漂流中,完成了對自己陰影——獸性本能的整合,人性與獸性完成了整合,此後神性才開始在派的意識中點亮。
有趣的是,這個點亮依然由獸性引領,派跟隨著老虎凝視大海,在大海中發現了母親就是魚群,就是世界,吸收萬物,創造萬物,正是鬱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的境界。派從獸性中遇見了世界的神性呈現。
這次的神性體驗與兒時不同,派從純精神層面下降到體驗層面,是降到獸性層面,返回生命本源,再回到人性層面之後,在整合了陰影面之後的肥沃土壤裡長出的神性體驗,堅實而有生命力。
正如派在影片中所說:懷疑讓信仰有生命,沒有懷疑,你不會知道信仰的力量有多大。
神性繼續沿著暴風雨中的上帝的路徑被點亮,而獸性在神性面前是瑟瑟發抖的。
派的神性探索在毗溼奴(世界的創造者)幻化的食人島上最終完成。一種說法認為毗溼奴在無盡的宇宙之洋漂浮而睡,我們都來自他的夢。
派在毗溼奴的夢中發現了世界的本質:寧靜、祥和、幸福、富足、創造的白天,和死亡、恐怖、吞噬一切的黑夜。
正如太極圖所顯現的一陰一陽是為道,一生一滅是為生命,牙齒孕育蓮花,蓮花包含牙齒。
也如諾依曼在《大母神》中所揭示的,世界的本源包括善良母神和恐怖母神。
在可怕的世界真相面前,老虎再一次引領了派,它選擇在黑夜待在船上,本能的生命欲望再一次引領著派為了生存離開生與死的漩渦——諾依曼在《大母神》中所說的烏羅波羅斯蛇的混沌狀態,往意識的現實方面漂流——在墨西哥海岸登陸。
那一刻,瘦骨嶙峋的老虎頭也不回地走向森林,沒有道別,消失在叢林裡。但仍然是它護持挽救著派,它帶來了救援的人發現了海灘上垂死的派。
看著派淚流滿面目送老虎歸林的背影,我不由得想起有關虎神的傳說。
印度以及中國文化中敬虎崇虎,中國民間也有很多用虎祈福闢邪的儀式,如掛虎畫以使惡魔不敢入內,兒童帶虎頭帽穿虎頭鞋來闢邪,古代打仗時,虎符虎形旗都是震懾敵手之物。獸性本能本身就是神性的示現。
杜虎兵符為陝西歷史博物館藏,
1973年出土於陝西西安市郊,
鑄於秦惠文王(前356—前311年)時期。
虎象徵著勇猛、權力。
虎食人卣,商代晚期青銅器,
出土於湖南安化,後流入國外,
此圖為日本泉屋博物館所藏珍品之線圖。
《海內北經》曰:「窮竒狀如虎,有翼,食人從首始,所食被髪。
在蜪犬北。一曰從足。」
《淮南子·地形訓》高誘註:「窮奇,天神也,在北方。
道足,乘兩龍,其形如虎。」
《太平御覽》九一三:「
《神異記》曰:『北有獸,狀如虎,有翼,名窮竒。』」
當派回歸現實世界時,老虎退隱山林,但道別永遠不會發生。因為在成年的派生兒育女的日常中,那一隻孟加拉虎永遠蟄伏在派內心世界的密林深處,支撐著派的人性和神性的生活。
(文內圖片來自劇照和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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