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新三板上市公司恆大淘寶(834338)正式發布退市公告。
在公告中,恆大淘寶稱,「為適應公司新的發展戰略,進一步聚焦主業,實現中長期目標規劃,經慎重考慮,擬申請公司股票在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終止掛牌。」
2015年11月6日,斯科拉裡剛剛率隊抵達杜拜備戰亞冠決賽,廣州恆大淘寶足球俱樂部股份有限公司旋即宣布在新三板掛牌上市,驕傲宣稱「亞洲足壇第一股」;15天之後,攜「登板」之威,恆大在天河體育中心於許馬兩位老闆的注目下,擊敗阿爾阿赫利,拿下隊史第二座亞冠冠軍。
四年之後,光景已是別番。
兩座亞冠成為了舊時榮光,十年玩票時代的首次四大皆空之後,則是低調宣布退出新三板的暗影——恆大足球,來到彎道。
揮別金元燒縱後的下一個十年,於置身彎道而言,往往只有兩個結果:超車or翻車。
1.
五年前11月6日的上午,恆大淘寶在新三板正式掛牌,成為了亞洲足球第一股,當時引發了整個亞洲足壇的驚呼。在馬粑粑攜12億注資恆大足球僅一年,外界驚嘆彼時的恆大竟又尋得「生財之道」。
掛牌後的股票代碼為834338,交易方式為協議交易。恆大淘寶所屬行業為體育,總股本為3.75億股,每股面值人民幣1.00元,每股收益為-1.53元。
那一天,恆大俱樂部的許馬兩位老闆親臨現場敲鐘,俱樂部掛名董事長柯鵬在當天儀式的致辭中表示:「恆大淘寶已成為目前亞洲最為成功、最具影響力的職業足球俱樂部,累計已向政府上繳稅費12.58億。」
2014年6月5日,阿里巴巴以12億收購恆大足球俱樂部50%股權,「淘寶」被注入恆大俱樂部名;一年後,也是掛牌的半年前,2015年6月24日,恆大集團再度對俱樂部增資,雙方股權變更為恆大佔60%、阿里佔40%,許老闆重新拿回對俱樂部的絕對掌舵權。
登板上市,是否就意味著俱樂部運營真的邁上了「職業化」?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就以掛牌的2015賽季來說,當年6月底, 恆大俱樂部公布了《公開轉讓說明書》,宣布準備在新三板上市。
而在其披露的招股書中,顯示俱樂部2013年、2014年和2015年1-5月份淨利潤分別為-5.76億元、-4.83億元和-2.65億元,全部為虧損。截止2015年5月第四次增資,廣州恆大淘寶足球俱樂部有限公司總股本從3億元增至3.75億元。
這樣的經營狀況是金元時代中國足球俱樂部的某種寫照。
恆大方面當時強調:「雖然公司淨利潤為負,主要是由於公司堅持市場化運營的理念、持續增加投入,一線球員及外籍教練組成本較高所致。公司股東持續性投入以支持公司開展職業足球俱樂部的運營業務,公司各項經營狀況良好,並未由於經營活動現金持續淨流出,而影響公司的正常業務開展。」
「一線球員及外籍教練組成本較高」,恆大的自白所言不虛。
2010-2015年,恆大俱樂部累積燒掉逾18個億的人民幣資產,6座國內冠軍獎盃,1座亞冠冠軍獎盃,平均每座冠軍獎盃代價為2.25億元。
這其中,超過七成的成本用在了一線隊,掛牌前的2014賽季一年一線隊就花了5.75億元,人均費用接近2000萬元。
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作為母公司的恆大集團為恆大俱樂部增資3次,總額15.8億,這是中國職業足球歷史上絕無僅有的投資力度。
也是在2015年的上半年,一個關鍵性的動作助推了恆大的掛牌:恆大集團將其擁有的恆大足球學校3000名註冊球員的資產收益權,「無償轉讓」給恆大淘寶足球俱樂部,加上母公司同時增資的4億,這才使得使得恆大對俱樂部的持股比例從50%增加到60%。
市場認為,轉讓球員和增資是一體的,保守估計每名註冊球員平均20萬元身價,3000名球員價值6億元人民幣,這讓恆大淘寶足球俱樂部的估值達到50億人民幣,為登板鋪平了道路。
登陸新三板之前,恆大俱樂部帳上現金其實只剩4.3億元,按此前2014賽季4.8億的現金流出計算,當時恆大理論上連12個月的運營都難以支撐。
也正是巨虧至此卻仍能通過掛牌來募資,恆大的這種「成功」,著實深深刺激了太多玩家入局。
一個冬天之後,2016賽季的中超正式進入了金元2.0時代,蘇寧控股、權健醫藥、華夏幸福地產紛紛來到頂級聯賽的舞臺,水漲船高勢頭之下,三大國企上港集團、綠地地產、魯能集團也被迫跟進加大撒錢……
一時間,天南地北八仙過海,大佬巨鱷各秀家底。
連續兩個冬窗,中超的消費位列世界第一,令世界足壇的中心——西歐的資本權貴們為之側目,紛紛看緊自家球星。
畢竟,連「梅西我也可以考慮買」的聲音都一度從中國的華北傳出……
2.
嚴格意義來說,在「新三板」掛牌,並不等同於A股主板創業板的上市。
「新三板」是中小企業出售現有股份或定向增發股份的股權交易平臺,現有超過2600家掛牌公司,它的交易是協議轉讓,不是一般股市的連續交易。
所以在當時,確實是允許「虧損企業」上新三板,新三板掛牌也很容易,虧損企業不僅可以掛牌且不執行審批制——這是恆大俱樂部當年有些過分誇大其登板意義的側面。
同時,根據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投資者適當性管理細則(試行)規定,投資新三板市場的法人機構的註冊資本為500萬元以上,合夥企業的實繳出資總額為500萬元以上,自然人名下前一交易日日終證券類資產市值在500萬元以上。
且另一個要求則是:投資人股票交易至少兩年時間。
因此,對於以散戶為絕對主力的中國股市來說,500萬元的門檻實在太高——也就是說,對於大多數股民(球迷)來說,購買恆大俱樂部股票的可能性實質上非常非常低,主要還是交給機構和實力較強的個人。
這也就為恆大俱樂部五年前登陸新三板的募資前景埋下了一絲陰影。
以當時許馬兩位老闆的立場估計,執意在五年前將恆大足球推上新三板,目的約有兩點:
恆大足球分拆上市成功後,母公司(恆大/阿里巴巴)估值將提升,因為從慣例看,國際資本市場給予專注型企業的估值要高於綜合型企業。恆大和阿里一旦將足球板塊分拆上市,母集團的主營業務和投資概念會更加清晰,將得到資本市場更高的估值。
母集團盈利能力將提升,尤其恆大集團的主業會更加清晰,有利於集中精力經營核心業務,實現專業化經營和精細化管理,有助於營運效率和盈利能力。
但是從現實來看,這樣在理論層面龍飛鳳舞的樂觀預估,其如意算盤似乎並沒有成功。
3.
就在恆大俱樂部掛牌成功後僅僅半年,2016年5月27日晚間,新三板公布了《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掛牌公司分層管理辦法(試行)》,傳言已久的分層方案正式出爐。
當時根據分層方案,足球產業的「龍頭股」——廣州恆大淘寶(834338)無緣創新層,被打入基礎層的冷宮。
按照新三板給出的分層方案,進入創新層需滿足一個共同條件和另外一個三選一的條件。
必選條件為:「最近12個月完成過股票發行融資(包括申請掛牌同時發行股票),且融資額累計不低於1000萬元;或者最近60個可轉讓日實際成交天數佔比不低於50%。」
三選一的條件為:
(一)最近兩年連續盈利,且年平均淨利潤不少於2000萬元(以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前後孰低者為計算依據);最近兩年加權平均淨資產收益率平均不低於10%(以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前後孰低者為計算依據)。
(二)最近兩年營業收入連續增長,且年均複合增長率不低於50%;最近兩年營業收入平均不低於4000萬元;股本不少於2000萬股。
(三)最近有成交的60個做市轉讓日的平均市值不少於6億元;最近一年年末股東權益不少於5000萬元;做市商家數不少於6家;合格投資者不少於50人。
根據股轉中心發布的分層結果,2016年5月共有1124家公司入選創新層,佔比僅為16%。
而根據安信證券發布的研究報告,創新層佔新三板總體指標為:營業收入佔比為37%,淨利潤佔比53%,市值佔比59%,融資佔比為71%。創新層家數佔比為16%,淨利潤、市值、融資佔比均超過50%。
這充分體現了創新層的優質屬性,同時無需多言的是,作為依託燒錢而崛起的恆大足球,根本不可能通過市場的認可,三選一的條件中沒有一項恆大俱樂部是滿足的。
從那一刻起,其實資本界就已經在推測:「許老闆何時退出新三板?」
4.
退出新三板的最大利好,或許就是以後不必再對外公開俱樂部的虧損帳目了。作為上市集團的恆大,旗下足球版塊尾大不掉的虧損失血,總歸是一個大包袱。
2013年虧損5.76億,2014年虧損4.83億,2015年虧損9.53億,2016年虧損8.12億,2017年虧損12.3億,2018年僅上半年就虧損6.03億……
連年血虧,然生命力依舊,這恐怕就是中國職業足球的自身特色所在。
去年八月底,恆大俱樂部又公布了2019年上半年的財務報表,財報顯示,恆大2019年1-6月份的總收入為4.26億人民幣,總成本為11.38億,虧損7.12億。
恆大俱樂部去年上半年的總收入,較之去年同期增加1.52億元,主要是球員轉會收入及廣告收入均有所增加。
在2019賽季前,恆大賣出大量球員,幾乎大換血,但是賣人費用顯示也就賣了0.71億元。上半年廣告收入2.44億元則是大頭,此外天河體育場比賽日的票房收入0.26億元,球迷周邊商品銷售等其他收入為0.85億元。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恆大俱樂部2019年1-6月總成本費用為11.38億元,其中營業總成本11.36億元,營業外成本堪逾0.01億元。上半年巨虧7.12 億元,較上年同期增加了虧損0.82億元。
上半年虧損主要原因很容易理解,恆大引進大批球員(韋世豪,楊立瑜,劉奕鳴,張修維,何超,布朗寧,羅伯特·蕭,樸志株,埃爾克森,費爾南多,阿洛伊西奧)的薪酬處於較高水平——儘管由於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在轉會費上恆大避免了過大開支。
但是筆者比較關注的點是,2019賽季前中國足協頒布了「四大帽」的政策,在俱樂部支出限額上,2019年中超最高總支出紅線為12億,而在俱樂部虧損限額上,中超是3.2億——從這個角度來看,恆大的支出已經逼近紅線,而虧損早已超出紅線。
根據「四大帽」規定,國內球員個人薪酬(不包括獎金)限額為1000萬人民幣(稅後約為550萬人民幣),以2018年度的備案合同為準繼續承認有效,直到合同結束後按照限額重籤,而2019年新籤的合同重新遵循限額令。
那麼問題來了,2019年恆大新籤的「中國人」埃爾克森、費爾南多、阿洛伊西奧(均由恆大支付工資),有無遵守限薪令呢?這個問題很難得到答案。
就在其時,2019年的8月28日晚,亞冠vs日本鹿島鹿角,恆大又在胸前廣告做文章,正式推出恆大旗下的恆馳新能源汽車。
有意思的是,以往恆大確實是會在涉及奪冠的關鍵場次,在胸前廣告上推出新品,哪怕不惜數次違約、損害贊助商權益(2013年亞冠決賽推出恆大冰泉,2014年輸給國安的天王山大戰推出恆大咔哇熊嬰幼兒奶粉,2015年亞冠決賽推出恆大人壽,2016年足協杯決賽次回合在南京奧體推出恆大金服)——然而去年那番,卻在亞冠八強戰就急著推出新品,不知這是否是恆大對自己的亞冠前景不那麼自信了…
果不其然,集全國95後菁英的恆大確實最終止步東亞區決賽,被單外援(僅首發一個法布裡西奧)的浦和紅鑽淘汰。
下坡之勢,無法阻擋。
5.
今年9月6日深夜,許老闆突然宣布,「金九銀十」的賣房黃金季,恆大樓盤全線七折優惠,九月和十月「要賣2000億」——單月破千億的目標銷售額,恆大在此之前從未實現過,藏不住的慌張,是風暴來臨的前奏。
終於,9月底,被超高負債壓的喘不過來氣的恆大爆發了「逼宮粵府風波」。
儘管恆大隨後以光速「闢謠」,但是熟悉「挾產業以令政府」的朋友都可意會,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而許老闆是真的餓了。
根據2019年恆大財報數據顯示,集團年末淨借貸比率高達159.3%,高於2018年的151.9%;至9月,集團總負債達1200億美元,合計8355億人民幣。
這是當今全球負債最高的公司。
根據合約,恆大必須在2021年1月31號之前,償還投資者1300億到期債務,並支付137億元分紅。
怎麼救?自救嗎?許老闆已然沒有招數;他救?這才是許老闆的底氣,至於給他這個底氣的,則是他的「甜蜜商友」,張近東。
9月29日,恆大集團在京召開「恆大地產集團增資協議」發布會,張老闆領銜,攜王文銀等一眾大佬在皇城根下帶頭以債轉股,一解許老闆燃眉之急,也是讓廣東省政府為恆大這頭負債巨無霸鬆了口氣。
9月29日,19恆大01債和19恆大02債就已開始回漲,20恆大01債當時還上漲超過10%……
那一天,坐在C位許老闆身側、以示滂沱鼎力支持的,正是不怒自威的張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