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在《論擁抱》中寫道:
「人體相互接觸時,血液中含氧的血紅素快速增加,血紅素使肉身諸因子均衡持平,病者早康復,健者更毋庸議——親愛的,擁抱你,我緊緊擁抱你,決不是上述的原因。」
是的。擁抱不僅僅是一個動作,它還是一種氣味,一種觸感,一種視覺,一種想像——有時它是一個人的心事,有時它是兩個人的故事。
我們向廣大讀者徵集了他們的各種「擁抱」。在收到的反饋裡,有校園的青澀,有高考的壓力,有熱戀中的甜蜜,有恩愛中斷後的辛辣,有向死而生的親情……他們的擁抱,或令人忍俊不禁,或令人潸然淚下,有的刻骨銘心,有的沒能真正發生。
下面是他們的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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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味的故事
「不可避免,苦杏仁的氣味總是讓他想起愛情受阻後的命運。」
——加西亞·馬爾克斯
⊙ 噗噗
先是從簡單的牽手鼓勵,再到第一次擁抱,鼻尖漸漸聞得到對方淡淡的薄荷菸草味,鬼知道因為這個我還迷上了同款煙。就這樣,我跟他從室友變成了同事,又從同事變成了 office husband。
⊙ 花花
他喜歡把頭深埋進我的頸窩深呼吸,他把這種行為稱為「充電」——每天他來接我下班,都要在車上先這樣粘著我,「充電」半小時。
⊙ meng
剛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他身上有股奶香味,抱著他像抱著一個氧氣罐。現在雖然都是臭男人的味道啦,但抱著他依然讓人很安心很舒服。
⊙ NoNo
我們抱在一起,我揉著她的頭髮,聞到她發尾的味道,那是一個新的味道……半年沒見,我以為是我忘了她的味道,後來才知道,是她新換了洗髮水。
從那天起,那個牌子的洗髮水,我一直用到今天。雖然,我們分開已經五年了。
⊙ W
他在軟體上給我打招呼,那晚他來了我家。當我們黑暗中抱在一起,我聞到他身上的體味的時候,我吃了一驚——這個味道就是我從初中開始,愛了七年的那個直男的味道。
那天晚上之後,我感覺我淪陷了,我感覺我愛上他了。我很害怕這是錯覺——我真的會因為一個人的氣味而愛上他嗎?
我不知道怎麼辦。
⊙ ccxhc
因為好多事,那一陣子特別難過特別喪,但是都沒跟她說。晚上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應該是在看美劇,我躺下來,把頭埋進她的胸口,聞著好聞的洗髮露的味道。她也放下手機摸著我的頭問我怎麼了,不敢跟她說我不高興了我難過了,她什麼也沒說,繼續抱著我。第一次感覺擁抱可以這麼甜這麼舒服。
可惜現在已經分手了,我發給她的信息,她回給我的是系統自動的已讀提示——還是像那個擁抱一樣啊,暖,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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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感的故事
「它似乎從我的背脊直透思想,都沒有經過腦海思量。」
——E.M.福斯特
⊙ 腊味
每天和男朋友見面的時候都會開頭一個擁抱,結尾一個擁抱,中間好多擁抱。抱著的時候我們會很原始,我什麼都沒想,只是單純地享受他身體的溫暖和身上的味道,而他就自然而然地硬著,哈哈哈。
⊙ 杜壯壯
大二的時候林先生追我,奈何當時我傻了吧唧只知道學習完全沒有談戀愛的欲望。在我大概第三百次拒絕他的那個晚上,他在操場和朋友幹了幾瓶啤酒壯膽,突然就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氣,給我打電話說:「我就在蓮池等你,今天你一定要答應我,你什麼時候答應我什麼時候下來,我就等你下來。」
剛開始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我覺得他簡直宛如一個智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等越焦慮。差不多半夜了,已經上床睡覺的我決定下床去看個究竟。
他真的在那裡等。
他看見我的時候,沒有任何激動。他很平靜地走過來,沒有跑也沒有跳,笑都沒有笑一下,淡定地過來抱住我。我現在還能記得當時我穿了中二的連體睡衣,抱著熱水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林先生一直在抖。
然後就一直在一起,現在開始攢錢買房。
⊙ 塵煙如
大二寒假開學,媽媽送我去火車站,一路上不停叮囑我各種生活細節,非常不舍。最後分別的時候,我終於第一次主動擁抱了她。
我哇一下就哭開了。
原來,媽媽已經這麼瘦小,已經矮我這麼多。
⊙ Pennda
之前做夢,擁抱了不能擁有的他。那種非常真實的感覺,他很壯,我埋在他的胸膛裡,聽他說話時胸腔共鳴,那真是一種無比安心的安全感,周圍的一切變得很美好。但夢境結束之後,他還是不屬於我。我還是不屬於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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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的故事
「我們從不單單注視一件東西:我們總是在審度物我之間的關係。」
——約翰·伯格
⊙ 障礙馬
朋友剛從國外回來,本來我也準備要給他一個巨大的擁抱歡迎他得勝回朝。遠遠看到他,他就向我張開了熱情的雙臂,同樣熱情的還有他背心下飛揚的原生態腋毛,於是我一把推開了他,最終這個擁抱沒有發生。
⊙ rika
母親與我都是生性內斂的人,我們幾乎不會通過肢體來表達情意,哪怕是牽手或者挽手都是極少的。記憶中母親只擁抱過我一次,那年學校請了一位擅長煲雞湯的演講者,要求家長也參加,有一個環節是學生與家長擁抱感謝家長。周圍的同學全都走向了他們的父親母親,我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跟著人流前進。
我看著與母親的距離越來越近,腦子突然一片空白——我擁抱住她,一下兩人都哭了。現在一想,都過去將近十年了,那是我與母親唯一一次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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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的故事
「我既歡樂又悲傷,同時並舉,儘管兩者互相悖逆。」
——羅蘭·巴爾特
⊙ 梁涼涼
被抱住的時候我想:好……好大……天哪人生的前十幾年我都在幹什麼啊這種溫熱的感覺是愛情的溫度嗎或者是這漆黑巷子裡夏夜曖昧感嗎這種臂彎裡柔軟的觸感是她白色米奇印花織衫的還是女孩子肉體的這種好聞的味道是我喜歡的海飛絲和家門口超市裡新味道六神混合的吧她的發梢簡直跟小學隔壁班班花的發色一樣烏黑亮麗我指尖扣到的到底是上次偷瞄到的粉紅色的那款肩帶還是她一個月前買的黑色背背佳……
⊙ 落日飛車
我記得那是香港的4月,不算太熱,我穿著一件長袖球服,拎著一箱行李在大圍準備打車去機場。
那時候我還跟我的前女友在一起,相戀三年,異國半年,大家都很煩躁。
臨走我在站臺等車,按慣例,在車來之前,我們一定是會接個依依不捨的吻。只不過那一日我準備閉眼去親的時候,她輕輕抱住了我,於是我作罷,只好也抱住她。擁抱的時候她的手在我背後拍了兩下,像一種寬慰。至於寬慰什麼,兩個人心裡似乎都有了答案。
我事後常想,接吻與擁抱不同之處在於:吻完睜開眼的第一瞬,可以看到你吻的人。而擁抱,就算你全程睜眼,看到的景致也是無她。我看到了大圍地鐵站進出的人群,我看到泊車的司機,我看到食肆裡的男女。彼時思緒翻飛,相信她也是一樣,心思放在不同的風景。
再後來我們分手了,這個人從我的生命裡徹底消失了。很奇怪,無論什麼時候我在回憶她的時候都記不得她的樣子,甚至連她是長發還是短髮都非常模糊,只記得那天她拍我背的那兩下,我後來才意識到,可能就是她那兩下拍打讓我徹底分心了。
⊙ 洛可可
上一個擁抱碰巧發生在昨天。
本少女忽然興起一把抱住老公,用不亞於林志玲的娃娃音嬌嗔道:「老公我突然覺得好愛你哦,你還愛我嗎?」
老公的回答有點喘:「愛是愛,但你真得減減肥了,你看你脖子後面的肉都擠成幾疊了。」
老公,卒,享年32歲。
⊙ 棉棉
單戀八年,幾乎沒有單獨相處過,第二次單獨相處的時候我表白了,他沒有答應。我說,你抱抱我好嗎?他就抱緊了我。
那個時候希望小行星立刻撞擊地球,核彈立刻爆炸,地震海嘯立刻發生,火山立刻噴發。只有這樣,才能讓後人以為我們是相愛的有情人,「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
⊙ NoNo(No.2)
在我讀初中的時候,一次機緣認識了一個別班的女生,短頭髮,挺中性的。情人節那天她約我出來玩,吃完晚飯就去壓馬路了,後來東拐西拐到了一個小巷子裡,她突然牽我的手,問了句手怎麼這麼冰?然後突然抱住了我。那是一個冬天,我的感覺是被閃電擊中。
這是我記憶裡的第一次擁抱。也是這個擁抱,讓我意識到原來我可以喜歡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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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黑暗的故事
「但願我能敞開胸懷,讓苦澀的海水和海風把我洗滌乾淨。」
——瑪格麗特·杜拉斯
⊙ 帝江骨
我高一的暑假,獨自在家煤氣爆炸,燒掉了我整個人生,將我的17歲和未來的人生劃了一條分割線。重度燒傷,面積百分之80。醫院說,沒有150萬,就不要搶救了。爸爸媽媽賣掉了我們家唯一的住房,再到處借債,借到了手術費用,全家也山窮水盡,甚至接受了學校和社會的捐款。我哭著讓媽媽不要救我,她抱著我說,只要我活下去,就一切都會好起來。
那是躺在病床上最溫暖卻也讓我此生最難忘的擁抱。
後來,恢復的期間,媽媽也一直陪伴照顧,甚至為了我病倒了,得了甲狀腺癌,那時候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但幸好我們都撐過來了。我的媽媽,給了我全世界最好的擁抱,最好的愛。
⊙ 贊
我印象最深的一個擁抱是在香港做沙發客,沙發主家只有二十平左右。用木板隔出來的單人床是沙發主的,他媽媽睡沙發,客廳還有宿舍一樣的上下鋪,是留給沙發客的。
當時還有另外兩女孩也在他家住,他媽媽一直對大家表現得很冷漠,絕不會主動打招呼什麼的。直到我要走的那天,她偷偷帶我到樓下的菜市場買菜給我做了飯,還囑咐我不要告訴別的沙發客。
她不富有,但為了孩子的願望犧牲住所給沙發客,她無力給來往的人都提供一頓餐食,只有遇到喜歡的才會奢侈一下。
走的那天她沒有送我。我走到樓梯口,又折了回去,擁抱她。
⊙ 歡歡
我去年辭職後來到這家酒吧打工
來酒吧的都是成雙成對出現的好看小哥哥
很有愛很友好很粉紅
我跟他們很多人都成了好朋友
也從他們那裡收穫了比我前半生加起來還多的擁抱
我一點兒也不擔心安全問題
他們的擁抱很結實還香香的
還很有安全感
我,一個過去20幾年一直生活得不太自信的女孩
一個不是那種男孩會多看幾眼的女孩
因為他們的擁抱
說話都變得更大聲了
⊙ Free
那天是海澱二模,考完最後一科,我和他說,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我們在一層樓梯下面的小空間裡,他坐在旁邊的廢課桌上。我終於開口了:「其實我也沒什麼要說的,就是,我真的很想幫你,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話沒說完,他突然站了起來,廢課桌發出「哐」的一聲悶響,接著我就被攬進了一個堅實的胸膛,被一個熟悉而又使人踏實的味道包圍。我的眼淚一下就止不住了。我回抱回去,抱的很緊很緊,眼淚什麼的全都蹭在他半袖上了。
他在我耳邊很溫柔很溫柔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幫我。」
可惜的是,我們並沒有因為這一個擁抱和好,相反的,他那天是要用這種方式和我徹底結束。這個擁抱以後,我們就徹底回歸到普通同學的狀態,專心準備高考。為了躲我,他在一周之後申請回家自主學習了。
自此之後到現在,我將近十天沒有見過他了。如果他也關注 GQ LAB 的話就太好了,這樣他就能知道,我很想他,很想很想很想的那種。
⊙ 斯科特
晚上睡覺
自抱自泣
浪漫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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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GQ 實驗室
整理、編輯:Rocco / 晚期風格
版式、設計:肖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