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分9.1,曾經一度躍升為9.2,《隱秘的角落》成為今年以來豆瓣評分最高的國產劇。
如果把《暗黑者》《靈魂擺渡》播出的2014當做「網劇元年」,那麼《隱秘的角落》是過去的6年中犯罪類網劇中的口碑最佳。在此之前,2017的《白夜追兇》是這個類型中最受歡迎的一部。
然而同為犯罪劇,《隱秘的角落》和《白夜追兇》又大為不同。《白夜追兇》標榜「硬漢派推理劇」,最大的賣點是潘粵明一人分飾「四角」帶來的遊戲快感;而《隱秘的角落》則是典型的「社會派推理」,它和2019年的高分臺劇《我們與惡的距離》風格類似,某種程度上都是要給社會「看病」。
《隱秘的角落》文本十分豐富,可供探討的地方很多,本文僅從它的地理空間設計切入,並且簡單勾勒出一幅國劇「犯罪地理圖鑑」。
「社會派推理」拒絕架空和懸浮
《隱秘的角落》故事發生的城市叫寧市,這也是原著《壞小孩》中虛構出的城市。而劇集則是在廣東省湛江市取景拍攝——這是個很少出現在螢屏的華南小城。
在小說中,寧市只是一個代號,發揮的作用有限。有讀者根據書中「張東升畢業於浙江大學」的信息推論,寧市可能代指的是寧波市。《壞小孩》中有個線索可以參考,開篇的兇殺案發生的景區叫三名山,是「南明小朝廷造的軍事要塞」。這樣看來,寧市不管是落在江浙還是兩廣,似乎都有道理。
《隱秘的角落》為什麼會把故事發生地選在湛江這座海濱小城?
首先,三四線城市發展變化較慢,符合故事發生的年代。小說雖然發生在2013年,但劇集對此作了修改。在劇中,朱朝陽是1992年生人,且正在讀初中,可以判斷故事發生在2005年前後。
要在變化中的中國,尋找一個不需要做太多改造就能呈現15年前面貌的地理區位,那麼三四線小城湛江顯然符合這個條件。
其次,城市區位要參與敘事。也就是說,選擇的城市一定要滿足故事的一些設定,比如,「水產廠」、主題歌《小白船》、張東升妻子潛水的愛好以及最終的死亡設計……這些都要求找一座海濱城市。
最後,嶺南文化區自帶一種濃濃的生活氣息,能夠為演員表演提供更多的發揮餘地,從而填補原著在群像描寫上的單薄。
在劇中,粵語方言和普通話交替使用,「原住民」都講方言,煙火氣息濃鬱;張頌文還在微博上解釋,為何自己把「雲吞」說成「餛飩」。而戲劇呈現的就是這種「熟悉之中的陌生」。
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社會派推理」一定要建構一個社區,不能做「空中樓閣」,進而呈現出一個「小社會」的種種剖面。
《隱秘的角落》做的是一個對稱敘事,成人世界的種種不和諧,折射到了兒童世界中,潛移默化影響到了他們的成長。相比起原著,劇集在刻畫成人世界的世相人心這塊下了更多的功夫。
《無證之罪》中的冰城「哈松市」
紫金陳上一部小說《無證之罪》故事寫在南方,改編成網劇後則在哈爾濱取景,故事還虛構了一個冰城「哈松市」。網劇《無證之罪》在很多層面借鑑了美劇《冰血暴》,「冰雪」是整個故事重要的表現元素,也是作者風格化的一種體現。
相比一般懸疑劇,地理環境在「社會派推理」網劇中發揮的作用更大,畢竟創作者是要解剖社會,那就必須首先建構一個地理文化單元。
在中國的創作環境下,罪案劇一般都不便於實寫地名,即便是虛構,風土人情、人文地理對於「社會派推理」也極為重要,至少要讓觀眾看了有一定的空間代入感。
因此,同樣是紫金陳的小說,從《隱秘的角落》到《無證之罪》,「你在南方的豔陽裡四季如春,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大雪紛飛。」
國產劇犯罪地理圖鑑
大多數情況之下,地理空間在國產犯罪劇中的作用並不大。
初看近期播出的網劇《十日遊戲》,不少人下意識會以為這又是一部在重慶取景的犯罪劇。事實上,它在武漢取景拍攝,長江流域特有的粘稠和溼熱,似乎和這部劇的氛圍較為貼切。
由於改編自東野圭吾的小說,《十日遊戲》的故事其實在中國沒有特別合適的土壤,這意味著它很難改編成一部現實主義的作品。而另一部改編自日劇的懸疑網劇《不完美的她》,則將地理區位做實於大連。
大連這座有著特殊歷史的城市似乎更適合這樣的日系改編,周迅主演的電影《你好,之華》也是在大連拍攝的。也許是不想把「汙點」貼在大連這座城市之上,《不完美的她》做了一個「中國家暴圖鑑」的片頭,痛陳全國各地發生的家暴案件。
《不完美的她》中的大連
相比電影,劇集創作還是粗糙。拿犯罪劇來說,早期的罪案劇更多追求一種解謎的快感,大部分戲都在室內拍,很少考慮城市環境等空間設計。像《暗黑者》基本就是在京津冀地區取景,裡面的城市也很模糊,甚至沒有名字。
《白夜追兇》虛構的城市叫津港市,主要也在北京取景。而到了衍生劇《重生》,同樣是津港市,卻已經落在了重慶。與之類似,《暗黑者2》在深圳取景,《暗黑者3》在重慶取景;《法醫秦明》中的「龍番市」還在大連,《法醫秦明2》就已經漂移到了武漢。
《重生》中的「津港市」
《心理罪》中的綠藤市,兩季分別在無錫和常州取景。儘管都是環太湖圈城市,空間沒有太多移動,但是時間卻跨度太大:第一季的故事發生在2000年左右,第二季就已經發生在當下;一個是年代劇,一個是時裝劇。
不同的班底操持同一個IP,除了演員更迭外,時空的不統一也很難讓觀眾帶入和適應。
「國劇犯罪圖鑑」也有一些潛規則。比如,緝毒劇要麼發生在雲南,要麼發生在廣州,這兩個地方也是相關案件最集中的地方。
《餘罪》中的洋市在深圳取景,《如果蝸牛有愛情》在雲南多地取景,《破冰行動》在廣東多地取景。《失蹤人口》有一條線講緝毒警的故事,而整個故事則是北京、重慶、昆明三城記。
再比如,一旦在國外取景拍犯罪劇,這個劇多半會有傳播障礙,不會太火。
《原生之罪》和《悍城》就比較典型,兩部劇都是在馬來西亞取景,前者虛構了一個蘭雅國-樺城,後者臆造了一個堪國-蘭庫帕。而《無主之城》在臺灣澎湖取景,其實虛構的是一個東南亞人工島。而在《東方華爾街》中,故事設定中與新加坡並立的金融中心,被稱為「高雲城」。
本來在國內虛構城市就已經讓人看得雲裡霧裡了,出了國門還做虛構,簡直沒法看下去了。
事實上,不少走出國門的犯罪劇,某種程度也是為了規避審查,一廂情願地認為在異國的土地上,就可以展現更為極致化的戲劇衝突。誰想到,出了國門還要考慮國際關係,所以國門之外也做虛了。
作為現實題材的重要門類,國產犯罪劇一直缺乏力作,很大的一個原因是:剝離了犯罪的社會屬性,在虛構的時空背景下沉浸於一種架空的解謎遊戲。
就算是虛構城市,也可以做得很實,這是《隱秘的角落》成功的重要經驗。
【文/楊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