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成都市MC浴室這一事件把大家的目光都帶向了男同性戀人群這一長期游離於主流視野之外的特殊群體,也引發了人們對當地疾控工作的擔憂。今天沉思錄請兩位疾控工作者聊聊。本文討論範圍僅限aids疾控現狀本身,不涉及群體價值評判。由於相關原因,一些最新數據無法太詳細。
在研究領域,「男同「的確切稱呼為男男性行為人群(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 MSM),具體又可細分為男性同性兼異性性行為人群(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 and women, MSMW)和單純男同性戀人群(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 only, MSMO)。由於男男性行為人群往往具有性伴情況複雜或多性伴、無保護性行為較為普遍等特點,其愛滋病的感染比例呈逐年上升的趨勢。
對於這一人群愛滋感染的現狀,早在2009年,時任衛生部部長的陳竺就曾表示,性傳播已經成為我國愛滋病傳播的主要途徑。尤其是同性性行為,它所引起的愛滋病傳播已經佔到傳播總數的32%,異性性行為導致的愛滋病傳播達到40%。
當前,愛滋病已經成為我國乃至全世界所面臨的重大公共衛生問題。根據UNAIDS發布的最新數據,截至2019年底,全球現存活愛滋病感染者為3800萬,2019年新發感染人數為170萬。在我國,截至2019年10月,我國報告現存活愛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95.8萬例;1-10個月,全國進行了2.3億人次愛滋病檢測,新診斷發現愛滋病感染者13.1萬,其中,異性性傳播佔73.7%,男性同性性傳播佔23.0%,性傳播持續為最主要傳播途徑。考慮到男性同性人群在人口中所佔比例非常少,可見傳播比例之高。
在愛滋病傳播擴散的當前,自2013年起,全國每年新報告愛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HIV/AIDS)中,超過20%為同性傳播,在部分省市,這一比例可以達到50%-60%。而據估計,中國處於性活躍期男同性戀數約佔性活躍期男性大眾人群的2-4%,由此也可以看到,愛滋病疫情在男同人群中的快速進展。
UNAIDS的數據顯示,男男同性性行為人群感染HIV的風險要高於一般人群,達普通男性人群的27倍。而部分MSM人群迫於傳統社會觀念以及傳宗接代的現實壓力而選擇結婚生子,部分性取向為雙性戀和異性戀的MSM,也會同女性發生性行為。據相關調查,由於大量男同目前仍未出櫃,很多男同性戀即便結婚了,也仍與同性伴侶保持著男男性關係。在2006年舉行的一次全國61個城市的調查中,男同性戀的性活動也納入了調查範圍。調查顯示40%—74%的男同性戀都會和女性發生性關係,愛滋病的傳播存在進一步向普通人群蔓延的風險。
早在1993年,北京就曾發現男同把愛滋病感染給妻子的案例。已確證的患者是否能在性行為中做好保護措施,目前尚缺乏強有力的約束手段,主要仍依靠個人的道德約束,大部分地區對於是否將結果告知配偶也無強制要求。對於惡意傳播,取證困難,婚內、婚外傳播的現象難以杜絕。如果說過去男同性戀結婚,同妻受到的只是生活中不幸婚姻的折磨,那麼現在患病率不斷上升的愛滋病則已成為她們生命的潛在威脅。
由於男性的性活躍期比較長,因此在同性戀社交圈中,小到幾歲的小學生,大到6070多歲的老人,年齡跨度也非常廣。目前從調查結果看存在低齡化和老齡化兩極發展的趨勢。來自中國疾控中心性病愛滋病預防控制中心的數據顯示,近5年我國15歲-24歲青年學生HIV感染者年均增長率已經達到35%。
根據《2019-2020年全國大學生性與生殖健康調查報告》(以下簡稱「報告」),31%的大學生發生過插入式性行為,首次性行為的平均年齡在18-19周歲之間,發生過性行為的大學生中平均性伴侶人數達3.14人,每次性行為都採取避孕方法的大學生只有56.98%,可以看到多性伴、無保護性行為等愛滋病感染的危險因素並不少見。
當前,我國青年學生愛滋病疫情以性傳播為主,主要是通過男性同性間性行為進行傳播。中國愛滋病疫情監測數據顯示,自2008 年以來,每年報告身份為學生的病例數中,小於15歲的學生感染人數基本穩定在210~250例,且絕大多數都屬於母嬰傳播感染。15歲及以上的學生HIV 感染人數逐年穩步快速上升,相較於2008 年的527 例,近五年新報告的學生病例數基本維持在3000餘例,2015年上半年新報告學生HIV感染人數比2014年同期上升了35%。2014年在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中,新報告學生HIV 感染人數超過100例的達到13個省份。
2020年1-6月新診斷的學生HIV感染者中,77%為大專院校的學生,98%為男生;從傳播途徑來看,主要為性接觸傳播,其中男男性傳播佔81%,異性性傳播佔17%。考慮到患者可能因擔心隱私而隱瞞身份,學生疫情也存在被低估的可能。某省市近五年報告的15-24歲患者中,僅20%-40%自稱職業為學生,這與這些省份的教育現狀並不完全相符。
在某高校的一次社會實踐中,一位學生志願者對高校學生發生首次男男性行為的時間進行了調查,短短數周即調查了百餘人,其中近16%發生在高中,約3%發生在初中。與此相對,學校及社會的幹預和宣教工作卻未能及時跟進。對學生(也包括低齡學生)的性教育,現在並不是一個需要商討的問題,而是有著迫切的現實需求。《報告》中,對5萬多名大學生性知識題調查的平均得分只有4.16分(滿分9分)。目前,多數地區的性教育開展情況尚不夠系統和充分,學校灌輸式的教育對減少高危行為的作用有限,家長和老師們則仍在糾結性教育是否會使得性行為更早發生。
當前,愛滋病診療手段的進展日新月異,原來的「超級絕症」已變為一種可以長期存活的慢性疾病,就像高血壓、糖尿病一樣。但不同的是,愛滋病是一種傳染病,如果不採取適當的預防手段便會傳染給其他人。目前中國仍有接近30%的感染者未被發現,這些隱蔽的感染者因為無法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疾病一直處在進展狀態,預後令人擔心;同時,這些未知感染者也可能成為傳染源繼續傳播給更多的人。
在中國遏制與防治愛滋病「十三五」行動計劃中,提到了三個90%的要求,即感染者和病人經診斷知曉自身感染狀況的比例達90%以上,抗病毒治療比例達90%以上,抗病毒治療成功率達90%以上。如能實現,就能達到70%以上HIV/AIDS的病毒水平下降,傳播風險也會降低。
就實際而言,難度最大的莫過於第一個90%。目前,疾控等部門採取了很多幹預手段及措施來提高對「隱形感染者」的發現能力,比如同伴動員、自願諮詢檢測門診(VCT)、一站式服務和綠色轉診通道等,來鼓勵高危人群早檢測、早發現、早治療,改善預後,降低傳播。但是,疾控並非強力部門,當前的一系列幹預措施也並不具有強制性,「知行分離」的現象屢見不鮮。此外,還存在部分MSM人群知道自己感染愛滋病毒後故意傳播愛滋病毒的情況。近幾年新報告病例的晚發現(發現時已進展至愛滋病期)比例居高不下,對高危人群及其亞人群的幹預工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在愛滋病的威脅日益嚴峻的今天,MSM人群活躍的高危性活動是愛滋病傳播途徑的重要一環(特別是MSM人群中的已婚人群,是愛滋病由高危人群向普通人群擴散的橋梁之一)。
正如同新冠疫情的防治工作一樣,我們也應當充分認識到愛滋病防治工作的長期性和艱巨性。古往今來,傳染病的防治絕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公共衛生問題,而是複雜的社會問題。愛滋病患者的數量年年攀升,但相關部門不可能無限制的投入資源。
當前,MSM志願者等各類社會組織已經積極參與其中,同時,我們也希望能夠得到教育部門的積極支持,重視低齡人群的性健康教育,鼓勵學校、家庭和學生共同參與愛滋病防治;我們也希望得到公安系統的支持,對吸毒者等高危人群開展深入、有效的幹預。簡而言之,唯有引入社會各界力量,不斷強化政府主導、多部門協作的機制,同時,採取更多針對性的措施,才能推動愛滋病防治形勢邁向一個新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