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克勞塞維茨如今還在世的話,也許已經完成了他的著作。他51歲死於霍亂時尚未完成此書,如果活在21世紀,他可能希望過普通人的生活,看著自己的書被譯成不同的版本。也許他的書會被編輯批評,當在機場書店裡瀏覽時,會發現諸如《克勞塞維茨的6種領導能力課》等書籍。我們可能會在網上看他的講座,甚至會看到他關於大中東問題的戰略評論。
當沃爾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獲得授權為賈伯斯作傳後,陸續出現許多相關書籍,《賈伯斯身上的10種領導技巧》《6堂管理課》和艾薩克森自己為《哈佛商業評論》寫的《14堂真正的領導能力課》。蘋果創始人的逝世讓其耀眼的人生過早結束,當然對於克勞塞維茨來說亦是如此。管理學家兼作家吉姆·柯林斯(Jim Collins)告訴《變成賈伯斯》的作者,如果賈伯斯能活到55歲以後,他的第三階段人生「將會非常吸引人,但我們看不到這一幕了」。我們也同樣無法看到克勞塞維茨生命的第三階段。
這只是兩人生活眾多對比中的一個。傳記《變成賈伯斯》敘述了他的英雄歷程,從最初缺乏管理技巧的賈伯斯,轉變為蘋果的賈伯斯。最初的克勞塞維茨是一個至少參戰33次的士兵,後來的克勞塞維茨是《戰爭論》的作者,二者最顯著的區別是他在學校的那段時間令他成為著名軍事理論家。賈伯斯第二部傳記的作者認為他是一個商業天才。同樣,不管其本人承認與否,克勞塞維茨也被認為在理論研究方面天賦異稟。儘管人們把賈伯斯比作愛迪生和亨利·福特那樣的人物,但艾薩克森發現許多和他共事的人也覺得他是個「令人討厭的人」。實際上,不是所有人都認為克勞塞維茨和藹可親,不是所有的學生都認為他是個具有啟發性的師長,他的一些同事發現其內心深處是異常封閉謹慎的,甚至讓人不可理解。
所有的這些都是異想天開嗎?可能是,但我不這麼認為。克勞塞維茨一直受到人們的種種猜測,雖然他解讀了自己所處的時代,但他並未受時代的約束。
對於其個人的認識有幾個不同的版本。希特勒說克勞塞維茨教會了他一切。克勞塞維茨深深地吸引了恩格斯。他是受到英國戰略家利德爾·哈特(Basil Liddell Hart)嚴厲指責的「數量教主」。美軍帶有嚴重傾向性地解讀原著,得出一個完美、具有民主傾向的克勞塞維茨。他既是缺乏想像力的普魯士軍官,也是打破普魯士舊思想的浪漫主義英雄,用今天的新詞形容就是「跳出固有思維模式」。
他經歷了這麼多的解讀重塑,我想按照當今時代重讀克勞塞維茨也是很自然的事。如果克勞塞維茨現在還活著,他會成為政府的戰略諮詢顧問嗎?或者是類似蘭德公司那樣智庫裡的一員?他是否會參加軍事作戰而不是教學?有另外一個問題:他是否會來到美國在國防大學或戰爭學院尋求一個教職?《戰爭論》是否會面臨著「不出版就淘汰」的境遇,或者變成他轉型為明星的通行證?
當然,問題是在他所處的時代沒有名人或公共知識分子。作家們不會給自己喜歡的事物打分。事實是當時沒人關心他的觀點,這也是為什麼他變得固執己見的原因。我懷疑如果他今天還在世的話,肯定不會樂意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通過點擊率或曝光率這種方式瘋狂傳播,但他仍然有許多有價值的東西要告訴我們。
麗貝卡·紐伯格·德斯坦(Rebecca Newberger Goldstein)的《柏拉圖在谷歌普勒克斯》一書,將西方世界最偉大的哲學家帶到了21世紀,在一個心理分析學家和虎媽之間建立起一個關於如何培養優秀孩子的辯論橋梁。閱讀這本書後我得到靈感開始寫書,我試圖把克勞塞維茨帶到現代,他是一個深刻的思想家,也是最好的軍事理論家。我虛構了三次討論,分別是:西點軍校的一個研討會、華盛頓某智囊團關於反恐戰爭的討論、倫敦某個沉悶的軍事歷史學術圈裡的一次餐後討論。
這種嘗試不可避免地要冒著破壞嚴肅性的風險。無論何時當你處於思維試驗中,一定要確保與現實保持較近的距離。第一次小說化的嘗試是克勞塞維茨從奧林匹斯山寫的一些諷刺性信件,出自19世紀40年代一個叫作馮·伯尼茨的(Capt.von.Ponitz)克勞塞維茨崇拜者之手,他是薩克森軍隊的一名軍官。接下來的一次虛擬討論出現在20世紀70年代後期的《美國陸軍軍事評論》上面。克勞塞維茨和其當今最主要的追隨者簡·威廉·霍尼格(Jan Willem Honig)之間發生的另外一次「相遇」出現在一本書中的會談裡,其中還包括許多對軍事感興趣的已逝著名哲學家,例如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和馬基雅維利,這裡面克勞塞維茨是作為一個想法奇特的老人出現的。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克勞塞維茨。我希望他今天能夠來到西點軍校的一次討論會,加入軍校學生們的辯論中。
毫無疑問,他對學生們的行為會感到吃驚:不停地打開手機查看郵件、博客,防止錯過任何新聞,但他熟悉的是學生們使用的專業名詞和討論的內容——例如「重心」,或者討論未來戰爭的本質是否會改變。他還會發現學校的環境沒有太大改變,軍裝變化不大,軍校生活也和過去差不多。
但他肯定對女性成為軍人感到吃驚,也會被我們常常使用的首字母縮略詞嚇到。我相信他會很討厭我們現在所說的許多軍事暗語,例如作戰空間、間接損害、摧毀、有效載荷、非致命轉移、風險投入、輕足跡和動態情況等等。即便他能理解其含義,也仍然會討厭這種無聊的說法。
想像一下克勞塞維茨在年輕人面前會說什麼呢?我估計雖然是非正式接觸,但他會和現在的學生們打成一片。我想他會很樂意被人們想像成一個和藹的老人,我像他的一個朋友那樣去塑造、設想其形象——熱情,謹慎,但不是像19世紀末的諷刺畫裡那樣一個不苟言笑的普魯士軍官。
我在這些虛構的事件中試圖重現克勞塞維茨在他的朋友們心中的形象。我希望他能夠對於自己的理論發現已經被現在的研究成果證明而感到驕傲,能自豪地發現他的號召力仍然很強大。僅通過觀察我們就能對他的很多東西感到不可思議,對於他的很多正確觀點,我們是依靠他所不具備的科技知識才認識到的。不幸的是,我們總是忘記他的告誡,總是不斷犯錯,而吸取教訓的時候常常為時已晚。(本文節選自《21世紀戰爭論:重讀克勞塞維茨》)
《21世紀戰爭論:重讀克勞塞維茨》
ISBN:978-7-5166-4832-2
[英] 克里斯多福科克爾
新華出版社 2019年12月
定價:48.00元
原文轉自:新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