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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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者蘇靜（化名）坐在我的面前，柔和的燈光映襯出她不算驚豔但清秀的五官。
蘇靜是一個個子高挑、身材頎長的姑娘。
前來諮詢的時候，蘇靜25歲，在上海陸家嘴的一家奢侈品打工。
「我出身在一個小鎮，」蘇靜娓娓道來：「在上海讀的大學，畢業那會兒特別想留在這座城市。我當時對這種大都市生活非常嚮往.但這3年下來，我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融入這個城市，甚至開始懷疑這種都市生活對我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蘇靜坦言，自己畢業後選擇去這家奢侈品店打工，就是為了能離這種都市生活更進一步。
在蘇靜最開始的認知裡，奢侈品代表的是一種生活品質以及普通人對於美好生活的嚮往；直到她真正入職這一行才發現，現實和想像的差距甚遠。
想要做好奢侈品店員，你需要掌握的一項必備技能就是，通過這個人的著裝打扮細節等，去評估客戶的身價和消費水平，如果對方是個「寒酸」的主，這些店員就不怎麼搭理，因為在她們看來，反正這個人也買不起，就沒必要在對方身上耗費時間和精力了。
蘇靜在這家奢侈品店學到的第二課，叫「PUA客戶」。
根據蘇靜的描述，她入職的這家奢侈品女包店裝修十分上檔次，每個包包都有各自的陳列位置，包括打什麼樣的燈光打在包包的什麼部位，都非常講究，目的就是營造出「普通人高攀不起」的姿態。
而作為奢侈品店的櫃姐也好店員也罷，也最好自帶一股盛氣凌人的表情和傲氣——這樣一來，即便進來的客戶有的不能成交，但依然會因為你的這種優越的姿態感受到無形的壓力，甚至會激發出客戶骨子裡那股敏感的自尊心與好勝心。
如果這個時候，店員再故意說些話「刺激」客戶一下，比如言語中適當流露出「我們的東西就是貴」、「不是不能試，只是試完怕你買不起」等這樣的意思，就會讓一些客戶自我代入，甚至會喪失理智地刷爆卡去維護這一絲僅存的尊嚴。
按照蘇靜的說法，這一招被人稱為「傲慢式營銷」。
通過態度上的冷漠和高傲，讓顧客在被打壓中感受到「高貴的地位」，從而加強品牌在大眾心中的高端定位.
在這行幹的久了，蘇靜發現現在所做的與自己的初衷漸行漸遠。
正如前文所說，蘇靜入職奢侈品店的動機是希望能夠向人們宣傳美好生活的理念，她認為普通人也有夢想的權利。
可誰也沒想到，抱持這種單純美好想法的蘇靜，在現實面前狠狠摔了一跤。
那一天下午，店裡來了一位穿紅裙子的客人。
她一走進店裡，眼尖的蘇靜及同事一眼就分辨出來，這個紅裙子身上穿的戴的都是高仿品，也就意味著，不論她的身價還是消費實力，買這個店裡的包包著實有些夠嗆。
經過初步判斷之後，蘇靜的同事對這個顧客並沒有放在心上，對這個紅裙子也是不大理睬。
過了一會兒，只聽紅裙子問了一句：「你們店裡最新款的包是哪一個？」
蘇靜見沒人招呼，便上前去，遞給紅裙子一款包說道：「您好，這款就是本店最新款。」
紅裙子二話不說，就拿起這個包對著鏡子試背了下。
「多少錢？」紅裙子問。
當蘇靜報出這個包的售價時，只見紅裙子又仔細看了看這個包說：「這款包有沒有其他顏色？我不太喜歡這個顏色，有點顯老。」
蘇靜的同事小聲嘀咕說，什麼顯老啊，分明是買不起，還在這裡裝樣子.
蘇靜微笑著，她也察覺出了這個紅裙子可能是覺得貴但又顧及面子，所以問及其他顏色，蘇靜從另一個貨架上取下一款包，對紅裙子說：「這款是我們店裡這個月的特價款，我覺得款式也不錯，要不你試試看？」
紅裙子頓時有些生氣：「你什麼意思啊？是嫌我買不起嗎？」
蘇靜被問的有點懵：「我.沒什麼意思啊.」
紅裙子問：「你剛剛說這個是特價的包，是不？」
蘇靜說：「是的。」
「那是不是就意味著，這個包比剛才那個新款便宜很多？」紅裙子問。
「是的。」蘇靜說。
「所以，你就是嫌我買不起剛才的新款包，還敢說不是這個意思？！」紅裙子咄咄逼人.
正當蘇靜一籌莫展之際，一旁的店長聽到了對話，趕緊過來打圓場。
「這位女士，您好，我是這裡的店長。」
一聽說是店長，這位紅裙子的氣似乎下去了一半。
「剛剛我這位店員的表達有誤，給您帶來了困擾.是這樣的，這款包包是今年大熱的牛油果色，搭配您的膚色特別顯白，由於這個包是這個系列中的最後一個了，所以我們這個月才做的活動。其實啊，我知道您是一個特別注重品質的人，店員推薦這款包的用意，主要還是考慮到它的顏色和款式，更能襯託出您高雅的氣質.」店長微笑著說。
聽完店長的解釋，紅裙子說：「今天本來帶了張卡打算買幾個包的，被你家店員氣的不輕，好好的購物心情全被破壞了，算了，今天也不想逛了，等我哪天心情好的時候再來看看吧。」
說完，紅裙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店長把蘇靜叫到了一邊：「不是早和你說了嗎？像這種全身高仿的客戶最好不要招惹，你看其他人都不去，你去我倒也不反對，但是我之前一再和你們交代過，這種客戶大概應付下就可以，犯不著再給她推薦的.這下倒好，單子沒成不說，還惹了一肚子氣。」
回到住處，蘇靜細細思量，覺得自己可能真的不適合這份工作。
通過諮詢我發現，蘇靜親和力好，說話做事細心又有耐心，但從蘇靜本人的穿著來看，她並不是一個特別熱衷於奢侈品的姑娘，根據蘇靜的說法，自己業餘時間也從來不愛看什麼時尚雜誌之類的，反倒是喜歡看些有深度的書籍或影視作品。
再回想起自己入行的初衷，是希望能夠向更多人傳播品質生活的理念，但做著做著，雖然業績還不錯，一個月加上提成能有35000左右的收入，但這一件件一樁樁的經歷讓蘇靜覺得，自己正離最初的願望漸行漸遠。
促使蘇靜做出諮詢決定的，要數諮詢前一個多月的那次相親經歷。
當時蘇靜正在猶豫要不要在上海這座城市定居下來，然而，作為一個外來的小鎮姑娘，想要定居上海談何容易！
店長頗為熱心，便託關係打聽，很快就給蘇靜安排了一次相親。
相親那天，對方一身西裝革履地坐在他面前，也不知是不是職業習慣的緣故，蘇靜在對方還沒開口說話的時候，就不自覺地打量起對方的穿戴，評估起對方的身價及地位來。
——當蘇靜察覺到這一點時，她自己都震驚不已。
「什麼時候，我變得如此勢利了？」蘇靜捫心自問。
回到住處，閉起眼睛，蘇靜看到了一副畫面：那還是童年時，由於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年幼的蘇靜和弟弟住在外婆家，而外婆平時出攤做生意，難免照顧不過來，這個時候，熱心的街坊鄰居總會給他們姐弟端來好吃的飯菜..
這些街坊鄰居們友善而溫暖的目光，讓身在大都市的蘇靜感覺悵然若失。
「如果我因為貪圖對方的財富地位步入了婚姻，即便在上海立足了，這樣的浮華真的是我想要的嗎？」午夜夢回，蘇靜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看來，你不是做不好這份工作，而是內心價值觀的衝突啊。」我說。
蘇靜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觸動。
從蘇靜的價值觀層面分析，她是一個具備利他主義的姑娘，也就是說，她總希望自己能做些真正有利於他人的事情，而不是一味地貪圖對方兜裡的錢；
從蘇靜的消費觀層面分析，她認為奢侈品的宣傳中有些理念還是不錯的，但是她對於同事勒緊褲腰帶苦熬大半年只為了買一隻包包的做法表示不可思議，在她看來，奢侈品本質就是商品，既不能讓人變得優秀，也不能支配我們對於自我或世界的認知；
從能力及特質分析，蘇靜具備耐心、細緻等特點，不太喜歡商業化的職場環境，對於說服他人沒有太多的意願，等等。
而再深入一步，從心理傾向來說，蘇靜在見識了大城市的冰冷及繁華之後，更嚮往小鎮的溫暖與樸素。
隨著諮詢的推進，我給蘇靜提出了一些職業方向進行參考，蘇靜表示會認真考慮這些建議。
一個多月前，蘇靜和我們發來了反饋。
那次諮詢之後，經過慎重的考慮，蘇靜離開了這座國際化的大都市，她回到了小鎮上，經過相應的學習與準備，如願考到了一所學校當起了老師，如今的她雖然月入只有3500，卻體會到了無比的篤定與幸福。
「繞了這麼一大圈我才明白，這樣的踏實與安穩，才是我骨子裡抹不去的印記。」蘇靜在郵件的末尾寫道。
想起，我經手無數個諮詢案例，也見證過無數來訪者的困惑、迷茫與痛苦，在我看來，與其一味追求被主流價值觀裹挾的成功與成就，倒不如順應自己的特質和意願，過一種你認為更有價值的生活。
因為，只要你知道你要去哪裡，你就一定能找到去那裡的路。
最後，我想和你分享一句我個人非常喜歡的話，那就是——
「人們交口稱讚和認為成功的生活，無非是生活的一種而已。」——梭羅。
趙曉璃，資深職業生涯規劃師，國家心理諮詢師，職場作家，璃語生涯創始人。著有《停止盲目努力：你的人生需要再設計》、《從極簡到極致：在擅長的領域做一個厲害的人》等。本文首發微信公眾號「曉璃空間」（xiaoli-r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