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昆德拉在《告別的聚會》寫到:最好的告別,就是你倆話正說到一半,突然有個事把你叫走了。話頭還撂在那兒,原打算待會兒繼續的,卻就此天人永隔。
這或許就是後來韓寒在《後會無期》的歌詞裡所想表達的——「當一個人成了謎」,而你不知道,「這竟然是結局」。
能有這樣「不曾記起」的不見,倒也不失為一段恰如其分的緣分,無多糾葛。正如人們常愛說的那樣,「幸福的人,從來懵懂無知」。
可現實的我們,卻總是羈絆於告別。
《路邊野花》,電影要講的事情其實就是告別,通過多個分段的閃回式敘述,給觀者呈現另一種夢境般的擦肩而過:原來的歸原來,往後的歸往後,各自曲折,各自寂寞。
整個電影充滿著西南邊陲小鎮的百無聊賴的生活調調,城鄉結合部的氣息撲面而來,有人喃喃自語,有人不停喝醉,有瘋子橫行,有大哥出沒,電影把李泰祥的《告別》卡帶作為一個老女人送給給生死未卜的舊情人的信物穿插其中,可送達時,斯人已去。
在李泰祥的《告別》裡,大師李格第的詞寫到,「請聽我說請靠著我,請不要畏懼此刻的沉默。再看一眼,一眼就要老了;再笑一笑,一笑就要走了」
煽情又傷感;老調又可時時提及。
有人說,人最害怕的不是結束,而是不知道怎麼結束。
電影《速7》上映時,主演保羅沃克已因車禍離世,電影結尾一句「再見怎麼說的出口」,讓無數速迷潸然不已。
一系列《速度與激情》,7部,拍了14年,演到最後,已分不清戲裡戲外。
電影專門為送別保羅沃克打造的片尾曲《See You Again》,雖然沒能獲奧斯卡最佳原聲音樂提名,卻在全球熱播,成為追憶保羅沃克的最佳表達。
《路邊野餐》無處不存在這樣極具儀式感的告別:
老中醫曾經和舊情人有個約定,如果誰決定不和對方往來了斷了心,誰就給對方送件衣裳,後來舊情人生死未卜,可老中醫還是把壓在箱底的襯衣交由陳昇,讓其幫忙尋找並轉交給舊情人。
陳昇在出發前,騎著摩託車到了城邊,給死去的母親燒紙錢告別,場面寂寥;
後來他到了蕩麥,遇見了理髮店少婦,並突然跟她傾訴過往,兩人瞬間產生曖昧的情愫,最後陳昇鬼使神差和農重金樂隊合作了一首《小茉莉》送給髮廊女,並把《告別》的卡帶給了她。
另一場告別在電影的結尾,坐在火車上,逆向行駛的火車上,一連串手繪塗鴉的手錶看起來確實是倒著行走,這是衛衛(成年衛衛)手繪給洋洋看的:洋洋要到凱裡當導遊了,衛衛一直愛慕著她,但他也知道,洋洋一直沒把他當回事,衛衛多想讓時光倒流,實現另外一種告別。
看過太多電影的告別,有生死未卜的分離,有毅然決然的再也不見,有像美劇《Banshee》中相愛相殺大半輩子最後一句「請不要忘記我」的告別,但很少有哪部電影的畫面,能比得上唱《小茉莉》的場景真實,陳昇有點緊張又義無反顧地走上去,整首歌基本都是走調,但恰恰這種不完滿,能讓觀者感同身受。
這是一部風格相對獨立的電影,包括40多分鐘的「一鏡到底」,評論褒貶分明。
有人盛讚:在中國這個特別具有現實主義電影傳統的國度,《路邊野餐》的出現相當令人驚喜。
電影英文譯名為「kaili blues」,可以窺見電影的詩性、節奏、虛無。在畢贛的影像中,一切不可逆者皆可逆。當火車入洞,《告別》響起,胸口如壓巨石,那種人生的遺憾、失落的情感,離去的親人,以及悠遠的詩意,讓人久久沉浸其中。
告別的反面是尋找,電影中陳昇一直在尋找,而現實中的我們,一直在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