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瓊
我是個念舊的人,二三十年前的事情記憶猶新,隔了多久泛黃髮皺的東西捨不得扔,常聯繫的仍然是故交老友。我喜歡在舊時光裡徜徉,在這個信息科技取代了傳統手工、快速度衝擊著慢生活的時代,把自己清空,讓心靈得到緩釋舒張,與自己的靈魂做一次最虔誠的對話。
我喜歡留著長長的頭髮,不燙也不染,然後每天清晨和傍晚用桃木梳沾著桂花頭油從頭梳到底。用新鮮的桂花浸入植物油中,最好是金桂,要儘量乾燥,量越多,浸泡油的香氣越濃鬱,若是帶了露水或雨水,影響香氣,也容易腐壞。那桂花的香氣濃鬱卻並不刺鼻,不張揚卻又很執著地漂覆在髮絲間,仿佛在講述一段流傳很長久的往事,不用刻意提起,但從來也不會遺忘。梳子認真的划過,一定要是木質的才會更有觸感,黑瀑流淌在指間掌心,時間似乎都在那一刻定格,閉上眼睛慢慢的去感受,會想起李清照的那句「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我喜歡素麵朝天,汁塗上一層舊上海的國貨雪花膏,塗在皮膚上會立即消失,與雪落在臉上會立即融化一樣,故而得名。鐵盒子蓋上印著一位穿著旗袍的女子,粉紅的臉蛋兒上呈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嘴角略微向上勾起,眼睛裡閃著甜美的目光。秋蝶牌、紅梅牌、雅霜牌,光這些名字聽上去都是那麼的香豔,驚豔了時光,溫柔了歲月。那種舊式的質感和味道,是沉澱在光陰裡的記憶,日子久了,年齡大了,也永遠不會老去。
我喜歡回憶兒時外婆家園子裡的櫻桃樹和牽牛花。櫻桃的果實成熟在夏初時節,小而圓,剛接出來的時候是白色的,然後在陽光和雨露的作用下逐漸為它染上了嫩黃淡綠的色彩,最後完全變為紅色。一顆一顆圓圓的紅櫻桃嵌在一樹一樹的綠蔭裡,遠遠看上去,就像是碧色的天幕上掛著赤色的繁星。牽牛花幾乎家家戶戶的院牆和籬笆上都會看得到,有的人家讓它自由生長,它便在院牆上薄薄的爬著一層,有的人家喜歡用它來做裝飾,它便厚厚的鋪滿了整個籬笆。它的花莖長長的蜿蜒著,從院子裡眠牆根下的土壤裡長出來,爬滿了院牆,再越過牆頭直接延順到牆外的地面上,它的葉子寬大且綠的濃鬱,無論近看還是遠觀,都像是給整座院落披上了一件綠色的嫁紗。
我喜歡騎著一臺鳳凰牌的自行車輕輕按響車鈴,沒有汽車的尾氣汙染與刺耳的鳴笛,只有叮鈴鈴的自行車鈴聲和車圈轉動發出的吱吱聲。穿過一條林蔭小道,聽黃鸝鳥的鳴叫,看雲朵在澄藍的天空上閒逸。然後來到家門前,門上還上著舊時的鎖,就像木心的那首經典現代詩《從前慢》中所寫的一樣——「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那鎖頭厚重凝練,上面烙著凹凸不平的深溝淺槽,就像它的故事一樣耐人尋味。我掏出鑰匙來插進鎖芯裡,那鑰匙還是古銅色的,擰動開鎖的那一刻,「咔噠」一聲響動,時光便在你的手中倒退了很多年。
我喜歡用從前的方式寫信,紙張、筆墨和信封郵票,車馬郵件,慢得那樣的意蘊悠長,那樣的情深無限。就用張愛玲筆下那種朵雲軒的信紙。那時的造紙技術還不十分精細,紙面摸上去還帶著一絲絲的粗糙,紙張上偶爾還能看到一點尚未碾開的草槳,但畫面是十分精美的。紅色的豎條格子均勻挺直地躺在上面,安靜地等待著我一夜一夜地翻開,四周略空出一塊白色邊際,在左上角處氤氳地斜臥著一朵小雲團,右下角的地方開了一枝綠萼梅,或是蕩著一枚銀杏葉。用那種最老式的松煙墨研成的墨汁,在墨的醇厚裡還夾雜著些許淡淡的香料的氣味。
舊時光,融入到了血液裡,刻在了骨骼上,一生也抹不去的記憶。
簡介:吳瓊,女,1986年生於吉林省蛟河市,畢業於牡丹江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在校期間與學友創辦文學社,並出版報紙《鏡泊學魂》,自2003年起開始在《蛟河市作文報》上發表散文、詩歌,吉林市詩詞學會會員,現就職於蛟河市漂河鎮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