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丫山 四川龍門陣原創稿件,未經許可不許轉載
1
這是一棟L形的獨棟寫字樓,底樓「L」兩邊總共三家鋪面。
左邊是一家大型的電器賣場,右邊是一家銀行,佔據L兩邊轉角大部分位置,右邊的邊上是一家很不起眼、東西賣得有些雜的小麵館!
麵館老闆姓唐,人稱唐姐,斯斯文文,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風韻猶存,見人就笑,給人一種總想和她說一會兒話的感覺!
唐姐主要賣面、抄手,順帶賣包子、稀飯。
如果是早上去,你還能吃上油條、豆漿。
油條不是唐姐做的,而是一個帥氣、三十多歲模樣的小夥現場炸的!
有來晚了的美女食客問,炸油條的小哥去哪裡了?
唐姐笑著說,早開溜了!
小夥幫早不幫晚,炸完油條就抽身!
旁邊一位認識唐姐的中年男子衝美女食客說,你別打帥小夥的主意,他是唐妹兒(唐姐)的私房菜!
美女食客尷尬的笑了,一旁的唐姐也笑了,笑而不答!
唐姐做生意喜歡減法,能從別人那裡拿貨的,她絕對不親自動手!
包子,是從一公裡外的一家專業包子鋪批發的,人家批發給她1.5元,她賣2元!
豆漿,是附近一家專門做豆類食品的老闆送來的!
稀飯,味道不錯,是炸油條的小夥用心熬的,據說剛開始是熬給唐姐喝的,有好奇的食客嘗了一口,覺得味道特別好,有肉末,非得唐姐每天上貨,小夥就天天早起熬稀飯!
稀飯的標準只有一個,唐姐喝起舒服!
這樣熬出來的稀飯,肯定好喝,食客喜歡!
食客,除了樓上的上班族,相當部分是附近的居民,他們在唐姐鋪面右側的綠道上鍛鍊身體後,路過時總會來一碗稀飯,或者點二兩面!
有幾位中年男子是鐵桿粉絲,一邊吃東西,一邊和唐姐聊天,享受呀!
不用說,唐姐生意過得去!
2
這一天早上,事情發生了轉折!
鋪子外面來了一個推著推推車賣烙餅、豆漿的,淡淡的餅香,滾燙的豆漿,吸引著來來往往的過客!
攤子的女主人嘴巴就像摸了蜂蜜一樣,非常甜,那吆喝聲,就像經過了訓練的聲優一樣!
唐姐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有這麼會招攬生意的人!
忽然間,唐姐發現這天批發的包子有點多!
哪裡多呢,數量跟往天的一樣!
看著賣不出去的包子,唐姐有些氣憤地望著對面的推推車,這對中年夫婦,一直忙得不亦樂乎!
自店面開張以來,唐姐從來沒有感覺到壓力,現在她感覺到了,像有一塊石頭壓在心口!
說也奇怪,這天早上,給唐姐炸油條的小夥沒有早早離開,也在觀望對面的推推車!
大約九點,中年夫婦推著推推車離開了!
不是人家回家偷懶,而是人家的東西賣完了,收早工!
那時,唐姐鋪上的小夥正在物管辦公室給物業交涉,自然是在說推推車的事!
第二天早上,賣烙餅的推推車照常出現了,生意爆好!
唐姐呢,心情爆差,她的小夥昨夜生病,去了醫院。
生意呢,仍然遭推推車搶走半壁江山,加上沒有油條、稀飯,有的食客失望而去!
唐姐一邊招待著顧客,一邊看著推推車發愁!
第三天早上,推推車仍然來了!
第四天早上,情況照舊!
唯一不同的是,小夥帶著物業人員走向了推推車,幾乎同時,小夥打通了前兩天已經聯繫好的城管哥們的電話!
雙方交涉、爭吵中,一輛城管車開了過來,下來六七個人!
烙餅、鍋具三下五除二甩上了城管車,就連推推車也要拉走!
賣烙餅的中年男子和其中兩名城管推搡著,雙眼冒著憤怒的火花!
中年婦女呢,哭泣著,央求著,求城管繞過他們這一回!
但看那架勢,城管沒有退意!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直躲在鋪子裡看著事態發展的唐姐突然跑了出來,向城管說好話,放過賣烙餅的中年夫婦!
小夥不解,城管懵逼!
唐姐硬拉著小夥回到了鋪子,說,你看他們中年模樣,如果他們能去別處賣烙餅或者有更好的掙錢辦法,就不至於賴在這裡,想必家裡有老人要養,有孩子要供,不容易,給人一條活路吧!
對,給人一條活路!
唐姐當年剛進城的時候,生活窮困潦倒,經一老鄉指點,在一所小學門口擺攤,賣麻辣土豆片!
由於她的味道調得好,加上嘴巴比較甜,能賺一下,勉強養家餬口!
唯一擔憂的就是城管攆,做點生意就像做賊一樣,躲躲藏藏,擔驚受怕!
有一回,城管開著一輛箱式貨車來掀攤,一下把她的調味料和土豆片全部打翻,還要拉走她的推推車,她上前阻攔,結果遭一名年輕城管拉住,撕扯中,另一名城管用一根木棒直接打了過來,木棒上的鐵釘划過她的手臂,一條傷口冒著鮮血,鑽心的痛!
當時,唐姐六歲的女兒恰好趕來,小女孩打不過城管,徑直跪在城管面前,說:給我媽媽一條活路吧!
這天早上,女兒這句話忽然閃現在唐姐耳中!
與人活路,與己活路!
如果當年城管不鬆手,後來會發生什麼事,唐姐真的不敢想!
3
說到這裡,順帶說點當年的城管插曲!
當年,在網上流行如下一段內容:
注意要使相對人的臉上不見血,身上不見傷,周圍不見人,還應以超短快捷的連環式動作一次性做完,不留尾巴。一旦進入實施,阻止動作一定要乾淨利落,不可遲疑,要將所有力量全部使用上!
以上這段話不是武俠小說的片段,而是一本「城管秘籍」中的內容。
我第一次看到這段話時,以為是網民的惡搞,直到央視《新聞1+1》在《城管:管理誰的城市》節目中提到此書,書名為《城管執法操作實務》,由國家行政學院出版社2006年正式出版,我才確信它是真實存在的!
毫無疑問,該書是某些城市城管執法的培訓教材,如此描述的內容,讓人不寒而慄!
我當時就想,時代的發展是不是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能力,只有我想不到的,沒有別人做不到的!
還好,這幾年城管打人的現象減少了許多。
也許,社會各階層和諧些了吧!
4
回來繼續講唐姐和烙餅夫婦的故事!
中年夫婦見唐姐勸回小夥,還轟走了城管,沒有為難他們,充滿了感激!
這對中年夫婦,男的姓苟,女的姓周,早年在城裡打工,後來隨工友一起開飯店!
那幾年,流行金融放水公司,大街小巷都能見到某某金融投資公司或理財公司!
工友覺得這個來錢快,不僅把自己的積蓄拿去投資,還從親朋友好包括中年夫婦這裡借錢去投資。
哪知天有不測風雲,放水公司跑路了,工友落個血本無歸,欠了滿屁股的債!
飯館開不成了,由於飯館才運行半年,裝修成本尚未收回,夫婦二人的血汗錢也套在裡面了!
家中娃兒要讀書,兩個老人要養,其中一個老人常年患病,實在沒法,夫婦二人只好買個推推車出來賣烙餅!
5
事情發生奇妙變化是在唐姐助人的第二天,周姐來到了她的麵館!
忙不過來哇,我來幫你!
周姐說著,開始幫唐姐招呼客人,收拾碗筷,見油條賣完了,還非要幫著炸油條!
這周姐,真是一把做吃的好手,心靈手巧,嘴巴能說會道,哪像一個擺地攤的婦女!
忙乎完了,周姐對唐姐說,她不賣烙餅了,想到唐姐麵館打工!
唐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麵館自己整,養家餬口還可以,真要多一個幫工,那就賺不了多少了。
麵館就十來個平方米,只擺得下四張桌子,雖然有忙不過來的時候,但就中午那一陣!
但眼前,唐姐確信周姐是認真的!
周姐說,這裡是有寫字樓,過路客也多,但如果有兩家在這裡做吃的,生意雖然不會很差,但要賺更多,要做大,卻必須想其他辦法!
唐姐雖然沒有學過商業布局、市場調研啥的,但聽過不少經商的東西,覺得周姐說得像那麼回事。
周姐說,經過仔細觀察,她發現這條路車流量很大,附近居民樓比較多,如果在這裡開個洗車場,生意絕對好!
而唐姐鋪子右側面恰好有一片小空地,能停放七八臺轎車!
周姐的想法是,開個夜間洗車行,只洗外殼,不洗內堂,一臺轎車收費10元,價格低廉,生意不會差到哪裡去!
唐姐想了想,可行,洗車行投入不大,幾條水槍,幾條抹布,幾個水桶,外加一些洗滌液,幾個人工,就可以開幹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失敗,也不像其他投資,虧得肉痛!
船小好調頭,剛需好賺錢!
幹吧,妹子!
唐姐點了點頭!
6
唐姐辦事想得周到,讓小夥去城管那裡打理了一下,夜間洗車行開始了!
這哪裡是什麼夜間洗車行,說白了,就是一個路邊洗車攤!
唐姐和周姐合計約定,唐姐仍然負責打理自己鋪子,不插手洗車行具體業務,但要參與洗車行分紅,佔三成——本來她提出佔兩成,是周姐夫婦主動說的三成!
周姐,白天儘量來鋪子幫忙打理,尤其是中午,幫著煮麵,不領工資——這一條,也是周姐自己提出來的!
洗車行業務,主要由周姐的老公苟哥負責,包括組織洗車人員,實施洗車業務!
洗車用的水電,從唐姐店鋪中引出,月底根據實際使用情況支付唐姐費用!
7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誰都不會想到,這相得益彰的兩門生意,會讓三個普普通通的人做得紅紅火火!
白天,周姐在唐姐店鋪上幫忙,不但服務周到,嘴巴很甜,讓人家吃得舒舒服服,聽得開開心心,完了不忘廣告一聲,歡迎晚上到路邊洗車行洗車,因為你是本店老顧客,收你優惠價,8元!
8元,這已經是20年前的洗車價格了,現在都是20元了!
剛開始,唐姐拉不下面子,不習慣像周姐那樣宣傳,可聽周姐說得多了,備受薰陶,她也開始當活廣告,大力宣傳!
洗車行這邊呢,剛開始業務零零星星,不怎麼樣,可由於白天有宣傳,加上苟哥舉個「10元洗車」牌站在路邊吆喝,生意很快就好了起來!
關鍵是,周姐嘴巴甜,見一些計程車司機比較累、比較餓,她順勢推出溫馨服務,凡洗車者,可到店鋪上喝一碗綠豆稀飯,外加一疊泡菜!
不喝稀飯的,可到店鋪上免費領取一瓶礦泉水(批發價拿回的,5毛一瓶)!
出租司機們幹的都是體力活兒,辛苦一天,飢腸轆轆,大熱天的,一碗綠豆稀飯下肚,不但解渴,還消暑,自然舒服得很!
見周姐這麼熱情,稀飯不能白喝吧,泡菜不能白吃吧,好多司機竟主動拿起隨車對講機,在群裡大吼:XXX路邊有家洗車行,洗車免費喝稀飯,泡菜清爽可口,很對胃口,不喝稀飯的,領取礦泉水一瓶!
類似廣告,紛紛從對講機傳出去!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洗車行生意好的不行!
而鋪子這邊呢,生意好得露天都加凳子了!
以前晚上七八點鐘打烊,現在,兩個師傅忙著炒菜,門口坐著一大群人喝夜啤酒!
8
故事說到這裡,也許有人會說,還是周姐聰明,會做生意!
如果你只這麼看她,其實低估她了!
周姐是這麼對人說的,如果沒有唐姐給她一條活路,她不會有今天!
路啊,是人走出來的,到底怎麼走——是前是後,是左是右,是橫是豎,是和氣還是兇狠,是文明還是野蠻,全在一念之間!
但記住一條:與人活路,與己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