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華輿訊 據泰國網報導 在泰國生活,常可以看到緬甸人的身影。
都市的建築工地附近,常常會有一些荒地,每當附近有工程開工,荒地上便會建起一排排用鐵皮和石棉瓦組裝而成的簡陋工棚。
每天清早,年輕的緬甸民工,便會穿著工作服,戴著安全帽,像一股橙黃色的潮水一般湧過曼谷的街道。
很多人的臉上,都塗抹著黃香楝粉,幽香沁人,防蟲護膚,看上去像是某個紋身畫眉的狩獵部落在進行一場遠徵。
他們很年輕,但是每個人都面無表情,寫滿了長期艱苦生活之人所特有的麻木和淡然。
泰國第二輪疫情,始發於龍仔厝府的緬甸勞工聚居區。
早在疫情之前,泰國人對緬甸民工的態度,便已經沒有多少溫存可言。
一方面,泰國依賴他們,需要他們去承擔建築、漁業、清潔工這樣的廉價而高強度的髒活累活。
另一方面,就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城市原住民對待「外來農民工」的態度一樣,泰國人對緬甸、寮國、柬埔寨民工有著半公開的鄙視和嫌棄。
每當泰國有治安案件、就業困境、產業問題,誰家丟了輛車,海邊死了個人,畢業的學生找不著工作,就會將緬甸民工當成垃圾桶,將責任推到他們身上,並通過短暫而難以長久的「收緊邊境」來象徵性地安撫民眾。
從90年代開始,大量緬甸人、寮國人、柬埔寨人開始向泰國境內流動,充當泰國「黃金年代」的外來民工,泰國來者不拒,照單全收,逐漸形成了數量龐大的外勞群體。
經過反覆的吸收、驅逐、管理、磨合,泰國終於接受了自己「結構性勞動力短缺」的現實,在2010年與周邊各國籤訂勞工政策備忘錄,在東協一體化框架下,準許緬甸、柬埔寨勞工在經過合法註冊後,有限額地進入泰國境內合法務工。
在理論上,一個緬甸民工,只需要繳納大約200元人民幣的註冊費,便可以成為泰國的合法勞工。並賺取比家鄉高三倍的工資,打幾年工便回鄉蓋房結婚。
但實際上,泰國勞工機構與地方中介勾結,把控配額,盤剝勞工。往往需要付出數千人民幣的代價,才能從中介手中拿到一個合法的勞工身份。
於是,很多緬甸勞工選擇「非法務工」,不受監管,不繳稅賦,以更為低廉的價格和更大的風險,在泰國出賣勞力。
政府管制,遠遠落後於現實需求,緬甸、柬埔寨人為了數倍於老家的工資,紛至沓來;泰國社會對廉價勞工的胃口,也水漲船高。
一代人的時間裡,數百萬外籍勞工在泰國「落地生根」。僅曼谷周邊數省,便居住著百萬以上的緬甸勞工。
他們當中,至少三成以上是缺乏合法手續的非法勞工;而即便是合法註冊的勞工,生存狀況也很堪憂,享受不到泰國勞工的社會福利,醫療衛生更是奢侈品。
於是,在逼仄混雜,缺醫少藥,監管失效的外籍勞工聚集區,很容易出現疫情。
緬甸疫情爆發後,通過徒步越境,或者賄賂泰國邊檢人員以規避入境隔離政策,一些緬甸人在沒有經受隔離檢測的前提下,進入泰國,並在規模達到數十萬人的緬甸人聚居區落腳。
緬甸民工經濟拮据,且害怕引起注意,即便出現症狀也不願就醫,於是在2020年末造成疫情在泰爆發,直至上千人感染,並引發泰國本地人發病後,才終於被泰國醫療部門發現。
而此時,泰國本土疫情已經擴散,全國一半以上的府郡都出現了龍仔厝相關病例,就連龍仔厝府尹本人也被確診。
感染的泰國人,在泰國境內自由流動,並在羅勇的地下賭場造成二次爆發。
賭場本身受泰國官僚庇護,無法受到檢測和篩查,甚至賭場的幕後經營者「帶病開會」,差點把泰國國會也給一鍋端了。
這,就是泰國「第二波疫情」的大體來歷,以及現實狀況。
現在,300萬鄰國勞工,僅剩下約50萬,其中大部分滯留泰國的勞工是緬甸人。
由於緬甸疫情大爆發,很多人不敢回國,而泰國疫情的復燃,也讓這些緬甸勞工大批失業,付不起房租和水電,生活在絕望之中。
部分人甚至連基本衣食都無法保障,只能在家徒四壁的鬥室之內,用米飯和方便麵的料包來果腹。
他們害怕病毒,卻不敢聲張;在泰國早已無法立足,卻又不敢回到緬甸——那意味著入境的花銷都白費了,且緬甸的疫情更令人恐懼。
疫情爆發後,大家常討論的一個問題是——這一波疫情,該怪誰?
泰國民意,認為怪緬甸,網上甚至出現了一些不理智的反緬言論。
緬甸人認為,這是泰國政府抗疫不力,甩鍋緬甸勞工來推卸自身責任。西方世界則「高度關注緬甸勞工權益,呼籲泰國克制排外主義衝動」,大體上不贊同泰國將疫情罪責放在緬甸人身上。
至於中國讀者,尤其是在泰生活的中國人,出於對泰國政府的不信任,以及對中國自己長久以來被西方世界「疫情追責」的怨氣,因此情感上站在緬甸人一邊,認為泰國疫情爆發的主要責任人是泰國政府自己。
不同的立場,造成了不同的理解。
其實,在疫情爆發的當下,追究誰的責任,並沒有多大意義。
泰國疫情,來自緬甸,這恐怕是難以否認的事實。但是緬甸疫情來自孟加拉國,孟加拉國疫情來自印度……這種「疫情來源責任論」的追溯,是沒有窮盡的。
「原因的原因,就不再是你的原因」,落入相互指責的邏輯陷阱,忽視對自身防疫漏洞的審視與修補,對一個國家而言,只能是浪費時間。
疫情面前,追問某一個國家,或者某一個民族的責任,是沒有意義的。
責怪緬甸人坑害泰國,於事無補;責怪泰國人污衊了緬甸,同樣多此一舉。
真正應該被責備和警惕的,不是某一個國家,或者某一個種族,應該被否定的是對規則的破壞,是以自身利益出發,在並非「迫不得已」的狀態下依舊為個體利益而犧牲整體的自私行徑。
真正壞事的,是不守規矩的人。
緬甸勞工,本身並無原罪。大量緬甸勞工進入泰國,是泰國與緬甸雙方經濟發展的自然結果,是一種雙向的互動。是泰國的主動吸引,也是緬甸的主動輸出。
如果,緬甸勞工偷渡,並在明知自身帶有疫情風險的情況下,規避泰國醫療衛生部門的檢測,那就需要對後果承擔道義責任。並且接受被審查和遣送的結局。
與此同時,那些把持國門,利用權力尋租,為了一己私利而放任外勞入境的泰國官員,那些為了利益而庇護非法賭場持續開展的泰國警察,同樣是規則的破壞者,甚至是「主犯」。
是他們的存在,造成了規則的崩壞,體系的漏洞,並導致疫情的爆發蔓延。
泰國的問題,不在於規則寬鬆,也不在於認知誤解。
而是在於,對規則的執行,往往無法突破「潛規則」的破壞。腐敗孱弱的基層體系無法貫徹方針,今天禁令,明天就花錢繞過禁令;今天封城,明天就託人打破封城。
泰國的體系當中,充滿了對體系本身的寄生、蠶食、破壞者,而新冠病毒不會和你講武德,也不會管你的場子「是誰在罩著」,只要有一絲漏洞,有一個悄悄開放的賭場,一個不用隔離的邊關,就會引火燒身,功虧一簣。
打擊偷渡,是對的。
但是泰國更需要的是,整頓自身的體系,讓自己的身上少幾個「花錢辦事」的漏洞。
祝願那些在泰國的緬甸人(如果他們的存在是合法的),能夠度過困境。
泰國,在「徹查」和「遣送」的同時,也要注意他們的生存狀態。
困苦,是不幸,也是危險。當一個國家,無視那些「不被統計」的困苦,那麼這種「無視」,早晚有一天會化作冤魂厲鬼,反噬這個國度表面上的歲月靜好。
在這個年代,尤其如此。(原標題:泰國為何有這麼多緬甸人?泰國疫情,真的要怪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