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晚餐
文/韓飛
娜娜做好飯，看了看時間，剛好是六點，離愛人王子昌通常到家的時候還有半個小時。她會心地笑了，長長舒了口氣，她終於趕在男人回來之前，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她解下圍裙，抬手將圍裙掛在廚房牆壁上吸著的鉤子上。室內的光線已經暗了，「啪」，她隨手打開了燈，吊燈瞬間發出的光，照得餐廳金碧輝煌。
餐桌在光束下顯得格外醒目，六個盛滿菜餚的盤子，呈圓弧形擺放在餐桌中央；除了那個紅綠相間的水果沙拉和已經切開的白裡帶紅的鹹鴨蛋外，都還冒著熱氣，空氣中瀰漫著紅燒螃蟹的香味。一瓶尚未打開的紅酒，旁邊立著兩個高腳玻璃杯子，靜靜的，像一幅靜態的寫生油畫。
望著滿桌香味撲鼻的菜餚，她很開心，儘管她現在食慾大開，喉管有些發癢，但她還是禁住那美味的誘惑，不去動它。她剛才只是在做菜快要出鍋的時候，用筷子夾起一點，嘗了嘗味道，此時，她再也不捨得品嘗了。這也難怪，這是她的傑作，是她有生以來做的最拿手的一次晚餐，她要等她的男人回來，與他共享這豐盛的晚餐。
今天是她和王子昌結婚五周年紀念日，一大早，倆人就商量著要好好慶祝一下。
「你下班要早點回來呀，今晚我下廚做飯，讓你看看我的手藝。」
她說話的聲音很柔和，帶著些嬌氣，滿臉的笑容，像剛綻放的花朵一樣好看。昨天婆婆帶著孫子，去了王子昌姐姐家，家裡成了二人世界。沒有了孩子的吵鬧，也是難得的清靜。倆人一夜情深似海，仿佛又回到了蜜月的日子裡。
「呵呵，你啥時候學會做飯啦？」
王子昌笑道，言語裡似乎有些不屑，甚至略帶有點諷刺的味道。這也難怪，平時家裡做飯都是婆婆，她很少下過廚房。王子昌明顯不相信她的手藝。
「不告訴你。」
娜娜頗有些神秘地笑了笑。
「來，抱一個。」
「去，少假惺惺的，誰稀罕你抱，我給你說啊，要是回來晚了，休想再碰我一下。」
「好，好，好，我保證。」
為做好這頓晚餐，她做足了功課，她早上一到單位就全身心投入工作，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把整個一天的主要工作全都處理掉了。到了下午上班的時候，又處理了餘下的不太重要的工作，看看辦公室裡同事都在忙著，沒有人注意她，她邊雙手託著下巴，面對著電腦發了呆。
做些什麼菜好呢？下館子吧，她嫌餐館裡太吵鬧了，缺少家裡溫馨的情調。在家裡，她要布置一個燭光晚餐，她要穿上那件粉色睡衣，她心裡想要給男人一個驚喜。畢竟這一陣子，他天天公司加班，經常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她要做點好吃的給他補一補身子。嗯，還是自己動手做吧，既然早上已經向他誇了海口，對，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想到這裡，她不禁笑了。
於是，她悄悄打開網頁，搜索如何做菜的方法步驟。
娜娜自小沒有下過廚房，結婚後和婆婆住在一起，平時婆婆嫌她做飯不好吃，反正在家閒著也是閒著，每天等她小兩口下班回來，已經早早把飯做好了。
此時，她心裡盤算著，兩個人吃飯，不能做太多，太多吃不了浪費。但要是只做兩個菜的話，似乎又顯得不夠隆重。既然是結婚紀念日，怎麼著也該莊重些吧。嗯，品種可以豐富些，只需菜量少些就行，那就圖個吉利吧，六六大順。對，就做六個菜，但願以後的日子會順順噹噹的。
想到這裡，她拿起筆，伸手從電腦旁邊拿了一張廢舊的空白紙。娜娜注重節約，平時辦公用過的廢舊紙張，她都不捨得扔掉。她將這些廢舊紙張積攢在一起，裁成兩半，裝訂在一起，放在手頭邊，可以隨手拿來在紙張的背面寫寫畫畫，記記東西，倒很方便。她手拿著筆，望著天花板出了一會神，揮筆在紙上列出了一個食譜：
紅燒螃蟹、水煮蝦、竹筍肉片、
水果沙拉、鹹鴨蛋、油炸花生米。
寫好後，看了看，心裡笑了，心想：這些菜好做，手到起來。她暗暗笑自己偷懶，找了這麼幾個容易上手的菜做。不過，這六個菜，王子昌不會說出什麼來的，畢竟兩個人六個菜，已經夠豐盛的了。只是紅燒螃蟹和竹筍肉片有點難度，不要緊的，百度一下看看。這兩個菜的做法，只要記住鍋裡先放點油，潤潤鍋，不要忘記放鹽，也就不會差到哪裡去。
看看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已經坐不住了。她感覺今天下午這個時間，過得特別慢。她要早點下班，今晚要好好表現一下，一定要趕在王子昌回家之前，把這六個菜做好，把燭光晚餐的氣氛布置好。
她望著電腦上的時間，裝作很認真工作的樣子，不動聲色，生怕被辦公室裡的同事看出她的小秘密。剛到下班時間，她就匆匆收拾好桌面，走了出來。
她先去了菜場，按著食譜買好食材，選了兩個不大不小的螃蟹，大了吃不了，小了又不太大方，又買了半斤虎皮蝦、二兩肉和一個竹筍和些時令蔬菜。她想，花生米和鹹鴨蛋，家裡婆婆先前買的還有，就不要買了。
回到家，她一陣手忙腳亂忙乎起來，大約用了四十分鐘的時間，她已經做好了五個菜，還有一個花生米沒有炸。她認為油炸花生米很簡單，也就放在最後一個做。
她將油倒在圓底鍋裡，絲的一聲，鍋裡冒出了一股青煙。她抓了一把花生米，放進鍋裡，想了想，不能太少，就又放了一把，心想，這就夠吃的了。看著花生米在油鍋裡隨著油花翻滾，她這才想起花生米在油鍋裡要到什麼程度才能撈出來？她想起以前婆婆炸好後的花生米，顏色是紫色的，吃起來焦脆可口，就想等花生米顏色變紫再撈出來。
油鍋絲絲作響，眼看花生米由紅變紫，她趕緊拿起漏勺，一勺子撈了出來，放在一個白色盤子裡。油鍋還在往外冒著煙，她這才想關火。等關掉火，再回頭看時，卻發現盤子裡花生米的顏色，怎麼就慢慢變黑了。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剛才撈出來時是紫的呀？
她用手捏了一個花生米，吹了吹，然後放進嘴裡，壞了，苦的，已經過了火候了。這是怎麼回事呢？不行，這樣不能吃，更不能讓王子昌看到，要不有多掃興呀。今晚這個紀念活動氛圍一定要好，想起要和他溫馨的那一刻，她心裡高興極了。嗯，倒掉，重新再炸一盤。於是，她把那盤發黑了的花生米倒在一個垃圾袋裡，心裡很有些不忍的丟到餐廚垃圾桶裡。此時，她不忘垃圾分類這件事，她要積極響應社區工作人員號召，在家做好垃圾分類。
這次她就學聰明了，她沒等花生米在油鍋裡變了顏色，就趕緊撈了出來。果然，等在油鍋裡炸得半生不熟的花生米冷涼了的時候，她再嘗一顆，果然和婆婆炸的一樣，香脆可口。
原來竅門在這裡！又學了一招，真是處處留心皆學問！她會心地笑了，想不到這看似簡單的油炸花生米，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學問在裡面。還好，王子昌不在場，要不又要落下笑柄了。
嘟—，窗外傳來一聲鳴笛。
娜娜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機，六點半了，王子昌大都是這個點兒到家的。她想起下午買的那對紅蠟燭，這個時候，可以點亮起來了。她相信，燭光會使這個紀念日的氣氛，更加浪漫些。
於是，她站起身來，找出紅蠟燭，嚓的一聲，燃著火柴，將兩隻蠟燭點亮，一邊一個，擺放在餐桌上。啪的一聲，關掉了電燈。
望著金色的燭光，她心頭湧起一陣喜悅。這燭光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金黃色的火苗兒，發出紅色的光，照得室內一片通紅，顯得很是柔和溫馨，和剛才電燈發出的光大為迥異。這燭光製造的浪漫氣氛，能讓人的想像力插上翅膀。她想像著王子昌歸來的那一刻，她會先給他一個擁抱；而他呢，會先是一陣驚喜，然後會回報她一個熱吻。這會讓她和他找回初戀或者蜜月的感覺，她能想像到王子昌的熱吻，讓她透不過氣來。啊，這感覺真好啊。可惜如今時光不再，這種感覺很久體味不到了。如今兩人的生活過得像一杯白開水，怎麼著也品不出味來，卻每天又都離不了。
嗯，要不要先換上那件粉紅色的真絲睡衣？那件睡衣王子昌最喜歡了，說她穿上那個睡衣更加性感，更嫵媚，讓他興奮。這會兒，要不要先穿上呢？嗯，穿上吧，反正是二人世界，不會有人來，怕什麼呢？在自己家裡。
換好睡衣，娜娜對著鏡子仔細觀察，左右扭動著身子。鏡子中的她，一襲粉紅色睡裙，細滑綿軟的真絲面料，燭光下顯得格外鮮豔，裙擺緊裹著她婀娜的身姿，越發襯得她前突後翹。她很滿意自己的身材，儘管稍顯豐腴，畢竟還算凸凹有致，曲線明顯。想到這裡，她禁不住對著鏡子，衝自己笑了笑，眉梢裡透著些驕傲。她想起小麗，她的好友，生過孩子後，身材越發變得魔鬼起來。
嗯，不對，眼角怎麼有魚尾紋了呀？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差點驚叫起來。
於是，她收斂了笑容，那魚尾紋也跟著消失了。她又笑，那魚尾紋又出現了。這可怎麼辦？不能笑嗎？難怪那些時裝模特都是冷麵美人，原來如此。
該回來了呀？怎麼還沒有回來？時間早已過了六點半。她心裡不免有些不安起來，今晚，他不會又要不回家吃飯了吧？想到這裡，她再也無心對著鏡子欣賞自己，她走到客廳裡，來回踱步。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她急忙走到餐桌前，拿起手機。電話是王子昌打來的：
「娜娜，今晚公司裡有應酬，我不回家吃飯了。」
「什麼？你忘了今天是啥日子了嗎？早上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我知道，沒辦法，今天到了單位，突然接到通知，說客戶公司要過來考察籤單。你知道，我們公司上下這一陣子，一直都在忙著準備這件事。」
「那你早點說呀，我做了一桌飯菜等你呢。」
「我也不知道晚上不回去呀，客戶考察滿意，當場籤了單子。公司老總高興，說今晚要好好慶賀一下的。」
「好吧，記得早點回來啊，我等你。」
「知道了。」
娜娜掛了電話，將手機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自從王子昌被公司提升為項目主管以來，應酬明顯多了，在家吃飯的時間也少了許多。娜娜感覺被冷落了，倆人在家交流的時間也少了。小麗提醒過她，說她和王子昌快到了七年之癢，要提防男人出軌。王子昌供職所在的傳媒公司，美女如雲。作為公司業務骨幹的他，身邊自然少不了美女相伴。好在王子昌公司裡有一位娜娜的男同學，這樣，娜娜可以有意無意地從她的這位男同學那裡探聽王子昌的信息。不過，娜娜並不太在意，她認為王子昌是位靠得住的人，夫妻倆人在一起生活要的是信任。
娜娜坐在餐桌前發了一會兒呆，一時感到有些沒趣兒。她站起身來，走進客廳，打開電視機。電視機正播放著電視劇，娜娜也不管播的什麼內容，只要屋內有個聲音，不至於她一個人在家感到寂寞就可以了。她站在電視機前，看了一會兒，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竟然想不起這麼長的時間，在看些什麼。
手機又響了，娜娜忙拿起電視遙控器，調低了電視機音量，拿起手機。
電話是小麗打來的，娜娜不覺笑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才心裡還想著她呢。
「喂，娜娜，在幹嘛呢？」手機另一端發出來的聲音。
「沒幹嘛，正準備吃飯呢，你吃過飯沒有？來我家吃飯吧？」
「就知道是你一個在家呢，我在四季風大酒店吃飯。正有個事情告訴你呢？我剛才看見王子昌和一位美女，進了一個包廂。我給說啊，男人一定要盯緊些呀。」
「他給我打電話說過了，是公司的客戶。」
「娜娜，不是我說你，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不要相信男人的嘴。好了，不說了，我只是給你提供個信息。我吃飯去了，那邊還有人等著我呢。嘻嘻。」
娜娜知道，小麗說的有人，是他的男朋友。小麗離婚之後，用她的話說是，日子過得很是瀟灑，換男朋友像走馬燈一樣，把追她的男人玩得團團轉。
其實，女人最了解女人。人前含笑，人後流淚。她不相信一個單身女人的日子，會有小麗說的那麼好。且不管她，眼下怎麼辦？王子昌說的話是真的嗎？他是不是真的應酬客戶去了。應酬客戶怎麼會是一位美女呢？娜娜心裡打起了鼓。
燭光照得室內一片紅亮，娜娜想去熄滅蠟燭打開電燈，可又一想，且獨自享受吧，她樂意享受這燭光帶來的氛圍，她感覺這氛圍要遠比電燈的光照浪漫得多。
要不要去酒店裡看一下，作個跟蹤調查？娜娜心想。她想起小說裡說的私人偵探。想到這裡，她不由得笑了，要是她那樣做的話，會把事情搞複雜了，要是他真的是在陪客戶呢？
「信任，信任，我信任他」。
娜娜一遍又一遍地默默念叨著信任兩個字，她覺得夫妻間的信任太重要了。可是，她還是禁不住胡思亂想。餐桌上的菜，已經沒有了熱氣，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口竹筍肉片，放在嘴裡，菜已經涼了。還好，夏天裡吃些涼菜不要緊，什麼味道，她已經品不出來了。一個人沒了心情，吃什麼山珍海味也沒味。
不行，我得打個電話核實一下。她想起她的那位男同學，他應該知道王子昌的情況。於是，娜娜撥通了那位同學的電話：
「喂，劉大雷嗎？」
「嗯，劉娜，有事啊。」
「也沒有什麼事，就是我想問一下，你們公司最近是不是很忙呀？」
「哈哈，劉娜，我老是給你當私家偵探，你咋感謝我呀？」
「少貧嘴，給你說正事呢？王子昌今晚又沒有回來吃飯。」
「噢——」，電話那邊的聲音嚴肅起來。「我說娜娜，我可要說你了，王子昌在公司忙乎得很，你可不要胡亂猜疑他。今晚他是在陪一位客戶吃飯，這位客戶是一位大美女。我也在呀，公司好多人都在陪呢。說是等會還要K歌呢。畢竟公司上下忙了這麼長一陣子，終於拿下了一個大單子。值得慶賀呢。」
「嗯，那好，我就是隨便問問。」
放下電話，娜娜心裡輕鬆多了，她為剛才對王子昌的猜疑而懊悔，她不該懷疑自己的男人。但她精心製作的晚餐，看樣子要她獨自一人享用了。那個紅燒螃蟹已經涼了，這個東西是不便存放的，且獨自一人享用吧。於是，娜娜一個人吃了兩隻螃蟹，又吃了盤子裡的水果沙拉，便將剩餘的菜用保鮮膜封好，放進冰箱裡。
收拾好後，她坐在電視機前，手拿著遙控器一個一個換著頻道。她不知道要看什麼，要找什麼節目，怎麼現在這電視節目，都那麼無聊！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娜娜忙站起身來，走到門前，趴在貓眼裡往外看，見王子昌被人架著正站在門前。她急忙打開門，原來王子昌喝多了，被人攙扶回來了。那人一邊將王子昌攙進屋，一邊說：「喝多了，人，給你送回來了。」
「我沒醉，誰說我喝醉了？」
王子昌醉眼朦朧，手一擺，很有些不服氣。
娜娜忙上去攙住王子昌。王子昌將頭貼在她胸部時，她這才意識到穿著睡衣，在王子昌公司同事面前有點不好意思，一下子羞紅了臉。還好，光線很暗，那位同事沒有進屋，也沒大注意她，輕輕帶上門離開了。
娜娜將王子昌扶到床上，嘴裡埋怨道：
「你喝那麼多貓尿幹嘛？」
王子昌也不爭辯，躺在床上，嘴裡喊道：
「飛，飛，我要喝飛。」
娜娜慌忙跑到餐廳裡，倒了一杯水，端進來，扶著王子昌的頭，送王子昌喝下。待她將杯子放回餐廳，再回來看時，王子昌已經扯起呼嚕來了。
餐桌上，兩隻蠟燭已經快要燃燒盡了，蠟燭的淚，流了出來。燭光映在娜娜粉色的睡裙上，映在她那美麗卻有些茫然的臉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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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韓飛， 1975年出生，河南省鄲城縣人。大豫出書網特約作者，在軍隊工作期間，曾長期從事新聞報導和機關文字工作，作品散見於《解放軍報》、《前衛報》等軍隊報刊雜誌。2017年始專注於文學創作，著有多篇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桃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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