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塞爾·馬爾丹在《電影語言》中寫道:「所有生理和心理方面的實驗都證明,我們更多地是感受色彩的價值,而不是色彩本身。」色彩作為一種無聲的藝術,在電影運用中能夠發揮其獨特的敘事、傳情、象徵功能,為觀眾帶來豐富的審美體驗。電影《洗澡》藉助對紅、白、藍三種主要色彩的有機運用,為我們續寫了在傳統與現代的更替、東方與西方的碰撞之下屬於一個時代的街坊溫情與文化記憶。
調和之藍——人際情誼的溝通與交融
對於澡堂「清水池」中的洗澡水,導演和美術選擇了一種明度和純度較高的藍色。不同於藍色傳統的憂鬱的意象,《洗澡》中藍色的使用更多地象徵著一種「不言的交流」。這既是老劉和兒子之間親情的深沉表達,也是一種街坊鄰裡之間的情誼聯結。老劉與二明比賽誰在水中憋氣更久,父子的溫馨盡在這一片藍色中。從深圳回來的大明,一直是同澡堂「格格不入」的現代文明的代表,而當他最終不再淋浴,進入澡堂泡澡,選擇融入這片「藍」的時候,也是一種與父親的握手言和。對於街坊鄰居,「清水池」更像是一個茶館或是公園。這片藍色,是遭到追債時的避風港,是夫妻關係的合議庭,是消弭隔閡與差異、維繫著一個社群發展的富有韌性的紐帶。
氤氳之白——地域文化的展露與升華
影片中對於澡堂「清水池」的場景設計,大面積地使用了白色,從著裝、門帘到洗浴用品,為觀眾打造了一個屬於白色的「異域世界」。白色在傳統意義上是純潔、平和、神聖的象徵,這在《洗澡》中同樣有所體現。洗澡被視作是洗去汙穢、潔淨身體的行為,在特定的地域文化中更是具有神聖化的意義,能夠「洗淨靈魂」。導演張揚使用白色來建構了一個屬於北京澡堂的獨特文化符號——在現代文明的衝擊下,洗澡似乎是一個很私人化的事情;但在北方的澡堂文化裡,洗澡卻是一個群體性的社會行為,背後湧動的是人們對生活的熱愛與意趣。
高潮之紅——高光時刻的敘事與表徵
除去對陝北地區的插敘部分,影片中唯一大面積使用紅色的則是在苗壯在舞臺上縱情歌唱的段落。胖子苗壯之前一直只能在衝澡的情況下唱出《我的太陽》,鬧出了不少尷尬局面。而在拆遷文藝晚會上,苗壯險些再一次失聲,幸虧二明澆來的一陣自來水幫助他找回了狀態,助他實現了自己放聲歌唱的舞臺高光時刻。在這組鏡頭內,導演運用紅色將拆遷晚會的熱鬧氛圍視覺化,表現這個即將不復存在的社區最後的歡欣與快樂,也象徵著苗壯終於得以實現他的舞臺夢想。同時,也是對「洗澡」這一文化意象的內涵拓展,揭示它能夠讓人們回歸本真,釋放最原始的熱情。而導演對於紅色的運用也是克制的,舞臺之外延續了影片一貫的配色風格,而舞臺之上也通過對紅色的純度控制,使影片保持著風格的統一。
愛森斯坦曾說:「彩色在藝術家手裡不應該弄得像五顏六色的印花布或者復活節的彩蛋表皮那樣花哨不堪,而應具有銀幕造型的嚴整性,因為有整體就有概括與集中,就能給觀眾一個主要的情緒。」《洗澡》裡對於藍、白、紅三色的結構化運用,塑造了整部電影嚴整統一的電影風格,刻畫了獨特的東方人倫情感與文化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