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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5日前後,有善察者在常州芳茂山服務區附近的高速路邊,突然發現了巨大的三塊廣告牌,黃底,紅、黑兩色字,寫的是:
「尋找涉及諾亞正行上海歌斐資產投資受害人。」
這一幕,和電影《三塊廣告牌》「劇情」相似,電影裡女主米爾德雷德的女兒在外出時慘遭姦殺,幾個月過去後案件仍然沒有告破,女主於是在公路旁邊的三塊廣告牌上,打出了顯目的三段廣告語:
「強姦致死」
「兇手還沒抓到?」
「怎麼回事,威洛比局長?」
電影《三塊廣告牌》獲得了令人欣慰的結局:人和人之間相互諒解,憤怒和仇恨消解為原諒與平和,曾經對抗的人協作起來……
現實版的三塊廣告牌就不一樣了。
芳茂山服務區附近的三塊廣告牌才上架幾天,9月30日,諾亞財富公告稱,諾亞已協調相關機關撤除「侵權違法廣告」。且相關部門已以擾亂公共秩序立案。
諾亞財富給這三塊廣告牌的定性是「個別投資人出於剛性兌付訴求所採用的極端非理性違法行為」。並聲明:」投資人應該在監管法律法規框架約束下進行溝通」。
此事緣起,疑似與2019年7月上海歌斐資產管理公司的信貸基金「踩雷」承興國際控股有限公司一事相關,涉及總金額34億元。
而一位投資人則向新金融洛書反駁說:
諾亞財富旗下的歌斐資產踩了承興國際的「雷」後,投資人要求管理人開投資者大會,均遭拒絕,投資人無奈打廣告,怎就成了違法要求剛性兌付了?
「三塊廣告牌」維權只是金融業爆雷史上的一個典型縮影。
9月15日,經濟學家管清友微博推文說,「當下主要矛盾是人民群眾拿著現金貶值和投出去就虧損之間的矛盾」。
多麼痛的領悟。
2015年以來民間金融是帶血前行的,包括網際網路金融、嫁接網際網路金融開展業務的各類私募基金、線下理財公司等的爆雷事件產生了大量的難民,他們大多是債權式投資,裡面充斥著集資詐騙、非法吸收存款。
雷慢做過一個表,統計了2015年之後待收餘額10億元以上爆雷P2P平臺,如下表:
表:2015年至今待收餘額10億元以上爆雷平臺不完全統計
數據來源:新金融洛書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註:該統計是人工統計,與實際數據出入可能較大;部分不是嚴格意義上P2P平臺,但以P2P名義行騙,歸為P2P。
這個表的數據結論是,僅P2P網貸行業至少產生了200萬人以上金融難民。
按照雷慢上面表格的計算,2015年至今,待收10億元以上的爆雷平臺總共至少有高於2242億元的待還餘額,還有那幾千家爆雷小平臺的待收餘額,合計起來,預估整個行業爆雷平臺涉及整體待收餘額可能不超過3500億元。僅僅這30家平臺總涉及投資人197萬。
在線下理財方面,受害投資人數也「不逞多讓」。
2016年4月初,35歲的中晉系老闆徐勤企圖逃脫出境時被抓獲,中晉系受害的1.2萬投資人還以為這是一個遲到的愚人節玩笑。
2015年,曾請過張鐵林做廣告的上海線下理財公司鑫琦資產爆雷時,2258名投資人損失了17.7億元,人均78.8萬元。
這些年,金融機構的廣告和投資人的維權廣告「相映成趣」,e租寶、泛亞、善林金融,哪一個不是央視和網際網路廣告商的常客,線上理財的P2P和線下理財的私募基金,都曾賣命地招徠投資人。
一旦金融機構爆雷,又都是一個個悽涼的維權故事。
2015年「泛亞」雷後,數千人湧向了金融街ZJH門口。投資人還曾抓住在太原演講、曾為泛亞站臺的宋鴻兵,聲稱要打斷他一條腿,讓他改名「宋鴻乒」或「宋鴻乓」。
e租寶案發後,數百人拉橫幅堵在了央視門口。因為之前e租寶的廣告是央視的常客。
快鹿系爆雷後,投資人湧進黃曉明的微博下喊他還錢,因為他曾出現在快鹿系的廣告裡,微博上更是出現了#一起召喚黃曉明來還錢#的熱門話題。
這些維權行為背後的企業有一個共同特點:企業宣傳兜底、承諾收益率。2016年以後爆雷的線下理財公司,雖然部分並不承諾剛性兌付和收益率,但投資人仍不放過他們,拉橫幅維權,因為在風險提示、風控上,這些公司做得不到位,投資人仍要他們承擔責任。
當前金融理財市場大趨勢是取消剛性兌付,但先要條件是足夠的風險提示、盡職的風控調查、充分的信息披露。這才是爆雷後投資人和金融機構之間彼此諒解的前提。即所謂:
賣者盡職,買者才自負。
那麼,當投資人「鬧」起來,他們在「鬧」什麼呢?
無論拉橫幅堵道,還是微博喊話,這各種樣式的維權行為,實際上是尋找話語權。按照正常法律程序,法律資源和付出成本的能力都是向企業方傾斜的。投資者明白,只有鬧大了,輿論發酵,官方基於輿論壓力而介入,就會引發道德層面的關注,這時,投資人往往獲得道德層面的憐憫,按亞當斯密在《道德情操論》裡說法,它將引發人們的道德感。
《三塊廣告牌》女主米爾德雷德豎起的廣告牌,實際上是豎起了話語權的大旗。調轉了警方和個人的主動、被動角色,警方在壓力之下開始有所行動。而諾亞投資人在高速路邊豎起的三塊巨大的「尋人啟事」,也是典型的話語權展示。
打巨幅廣告這事,也可以視為官話體系和民間話語體系之爭。「華為員工被扣押251事件」曝光後,華為發聲明說,「支持當事人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被網友總結為「不服你去告我啊」,也是這套邏輯,如果按照官話體系去爭論,對企業來說,法律資源、時間成本上都對自己有利,或能將損害降到最低,而如果按照民間話語體系去討論,企業很大概率要面臨道德指責。
學者吳思的《血酬定律》裡記錄過一段官話和民話的辯論。
1853年9月,小刀會在上海造反。寧波知府段光清組建民間聯防隊巡夜,百姓各戶輪流出成年男子值班。然而城西有個開小鋪的營兵就是不肯去巡夜。營兵是清朝正規軍綠營的兵,綠營是主力部隊且不歸地方行政系統管轄。於是段光清出面,雙方進行了一次辯駁:
營兵:「營兵每夜要跟本官巡夜,不能再派巡丁。」
段光清:「爾不必對我說官話。若營中果每夜出巡,何需百姓巡夜?今我勸百姓巡夜,原欲其互相保衛耳,百姓不言苦,營兵反畏勞乎? 」
營兵無語,惟叩頭承允出丁巡夜。
這場對話一開始,營兵就鋪設了一套話語體系等段光清進入,如果進了這套語系邏輯,就進入了圈套,地方官也插不上手這套規則體系,而實際上,這套語系下的官兵並無作為。
段知府拒絕進入這套系統,他說了另外一套話,以民間的語系的道德論辯駁了官兵。
和段光清的處境類似,當投資人面對爆雷的理財平臺時,在法律程序上,面對龐然大物的企業組織時,是不佔優勢的。所以,對投資者而言,也可以問他們一問:
要是合規經營、風控嚴謹、盡職調查、信披充分,何以爆雷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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