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喻著「逃離現實」的「Chanel No.5火箭發射地控中心」主題秀場
與 60 年代相比，我們似乎處於一個相似的時代。2017 秋冬時裝周也無可避免地成為了自上世紀以來經歷最多世界亂局和行業動蕩的一季。經濟蕭條、女權危機和宗教恐慌捲土重來，讓人們不得不想要 「 逃離現實 」 。
難能可貴的是，設計師們仍保持著創造力，並向世人展現著他們的多元文化意識、性別與種族包容以及對環境科技等問題的思考。面對這樣一個不確定的未來，時尚行業正無所畏懼地向全世界發出時裝的影響力，並始終向前。
紐約時間2 月10 日，Calvin Klein Collection 秀場高朋滿座，所有人都在屏息觀賞Raf Simons 入主品牌的首場發布會
這一季，自 20 世紀 60 年代 「 年輕風暴 」 、性別革命、反戰運動及黑人民權運動以來經歷最多國際社會亂局和行業動蕩的四大時裝周，我們似乎輪迴到了一個與幾十年前極為相似的歷史劫變。不可否認，全球精品業與傳統出版業正遭受著空前的疼痛蛻化。如何不失尊嚴地平穩度過，怎樣從容地反擊時尚虛無主義論者的唱衰，是靜待新機，還是勇往直前，成為了一眾設計師們所共同面臨的拷問。
Gucci 2017秋冬系列
時裝在殘酷的人類世界裡究竟擁有多大的影響力？答案是微不足道。而它是否真的如絢爛的焰火般脆弱，又可有可無？答案又顯然是否定的。二戰的巴黎，許多在當時背負盛名的時裝屋在德國納粹的佔領下被迫關閉，箇中倖存者依靠匱乏的原料和主顧在硝煙下艱難維生。然而，亂世造英雄。一部分設計師通過迎難而上的設計為戰後女性構築起堅強的心理療愈，或簡練或華美的裙裝，營造出麻醉劑式的短暫快樂。
Miu Miu 2017秋冬系列
同時老牌皮具生產商們也倚靠著一貫的精湛工藝，以及因原料短缺而發明的新奇式樣修復著戰後上流社會破碎的顏面。也正是在那個時候，經典無窮迸發。時間轉至 70 年代，西方國家陷入經濟增長停滯的狀態。持續性的經濟低迷加之頻發的政治醜聞，促使迷幻而張揚的青少年次文化和釋放自我的迪斯科風潮崛起，如同一場逃避現實的末日狂歡。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高級時裝走下神壇，解放束縛，並開始接受中產階層年輕人自由享樂主義的洗禮。時尚才最終得以以平民化的姿態呈現在大眾視野，煥發出更富創意的生命力。
Balenciaga 2017秋冬系列
如今，無論我們想不想承認，我們的確處於一個相似的時代——儘管我們不太可能輕易重歷同等規模的戰爭和經濟蕭條，但也只不過是一種 「 相對和平 」 。近兩年此起彼伏的恐襲和經濟危機正使得整個奢侈品行業遭受重創，從未間斷的時裝周仿佛 「 隔江猶唱後庭花 」 。
而在行業內部，空氣裡隨處瀰漫著不安的氣息。諸多無所適從的老字號時裝品牌似乎還在線上零售、社交媒體和消費群體更迭等重重挑戰的夾擊下悉心摸索，頻繁換血，更有甚者如 Lanvin、Bouchra Jarrar 接過創意總監的交椅還未坐熱便走人。面對更加嚴峻的市場形勢和更加複雜的消費形態，品牌們正積極努力地尋求著市場定位和營銷策略上的新突破。
Saint Laurent 2017秋冬系列
連 Demna Gvasalia 都不得不應品牌 「 名人效應 」 的需求，在今年 Balenciaga 的秋冬系列中增加禮服設計；Dolce&Gabbana 更是邀請大批 「 網紅 」 為其發布會走秀。不過，因此而退縮到保守低調的安全地帶，目前絕不是妙策，Gucci 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Alessandro Michele 剛發表他在Gucci 的第一個系列時還沒有人會料到，憑藉著獨一家的過度裝飾風格，他為這個奄奄一息的老牌拿下了有著其起死回生意義的銷量和人氣雙冠。
Dolce&Gabbana 2017 秋冬秀場
顯而易見，包括 Gucci、Saint Laurent、Balenciaga 在內，這些長期擔任時尚雜誌內頁常客並頻繁被公眾人物上身的品牌，卻成了流量時代的最大贏家。因為對於千禧一代的消費新貴而言，重複而強烈的視覺信息比老舊的 「 講述式 」 推廣更具吸引力，對品牌而言也收效更快。靠搶眼秀款帶動主要業務，儼然已成為一種有效的連結模式。反實用主義最終出奇制勝，在行業審美趨於僵化且士氣大減之時，又何嘗不是一種振奮。
女性權利危機、多元文化意識與 「 逃離感 」 構成了這一整季的氛圍。而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我們仍不乏真正的勇士。就像 Miuccia Prada 在 Miu Miu 秀上向所有人表明的，她的新系列就是 「 關於面對不確定未來時瘋狂的魅力 」。作為少數的幾家創意總監同樣坐鎮最高決策層的主要上市奢侈品公司之一，Prada 在經過了連續三年業績下滑、股價嚴重貶值的黑暗期後，在本季依然拿出了絲毫不打折扣的 Miuccia女孩：玩味的花哨皮草、誇張的人造寶石、流動的鴕鳥羽飾和古怪的太陽鏡……再一次成功地霸佔九月刊封面曝光率第一的寶座。
Prada 2017 秋冬系列
毋庸置疑，不確定的未來使人們捂緊自己的錢包，想要刺激他們的欲望變得更難了。於是，灌輸一種超脫現實、及時行樂的消費心理成了當務之急。正如 Loewe 在其發布會邀請函寫下的 「 You Can’t Take It With You 」 那樣，不因政治而怯弱，不因經濟而削弱想像，縱情享受當下，或許這便是我們此時此刻最需要的時裝精神吧。
Loewe邀請函
性感的 「 希拉蕊 」
為自己穿衣，而不為別的—延續著上一季的理念，女設計師們繼續對傳統意義上的性感實施著 「 圍剿 」 。不強調身材曲線又淡妝素裹的女性形象，以及更自在、更富力量的時髦在這一季無處不在。作為少數由女性勞動力主導的行業之一，女設計師們似乎更有責任在政治觀點上實現知行一致。在這一點上，從Versace 如同 「 Nasty Woman 」（美國總統川普在競選時針對希拉蕊的措辭）的強勢開場造型裡便可窺見一斑。
Versace 2017 秋冬系列
沒有人逼迫 Donatella Versace 收斂起性感，實際上她也並沒有這樣做。她只是在那件異性戀男士應該不是很懂的帝政風格外套下，放進了一條繡著 「 Equality（平等） 」 的若隱若現的黑色薄紗裙，怎麼看都是相當圓滑的。同樣的還有Maria Grazia Chiuri，她所打造的剛柔並濟的女性氣質從她在 Dior 的首秀便開始了。
Dior 2017 秋冬系列
這一次，70 年代女權主義運動制服般挺括的爵士藍收腰夾克搭配上了絲質塔夫綢紗裙，像是刻意減去了幾分激進味道。而 Céline 的 Phoebe Philo、Vivienne Westwood 和 Dries Van Noten 則選擇用與通俗性感相悖的超大箱型外套和踩腳褲來武裝女人，讓她們看起來神聖不可侵犯，而這是否又是在暗示女權鬥士們在未來的任重道遠呢？
Vivienne Westwood 2017 秋冬系列
Dries Van Noten 2017 秋冬系列
「 請給我一個黑人女孩 」
不知從何時起，黑人女孩在整場時裝秀模特中所佔的比例也成為了時裝評論必不可少的內容之一，而使用少數族裔模特也早已不僅僅只是 「 她的膚色很襯這件衣服 」 那麼單純。對於很多設計師而言，往往有更深層次的訴求。事實上，在歐洲仍有一些小雜誌拒絕從攝影師手上購買以黑人模特為主角的時裝片。自從上一季 Marc Jacobs 被詬病使用了過多白人模特（她們還頭頂著髒辮）涉嫌 「 文化挪用 」 和種族歧視後，也許是為了消除外界的輿論壓力，他在這一季明顯增加了模特的多樣性。
Marc Jacobs 2017 秋冬秀場，模特們以特別方式謝幕
為其開場的黑人女孩 Slick Woods 具備經典 「 醜陋美 」 的平頭和牙縫，但這並不妨礙剛滿 20 歲的她成為 Marc Jacobs 2017 秋冬廣告的主打面孔。在種族方面，Balmain 的 Olivier Rousteing 就始終做得很好。在這個仍以白人外表為標準來推銷美麗的產業裡，他一直致力於推崇有色女性的魅力。Max Mara 也表現得極為出色。來自明尼蘇達州的索馬利亞姑娘 Halima Adam 赫然出現在模特隊伍中，令人眼前一亮。在此之前，她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頭戴穆斯林婦女頭巾的形象已席捲多家頂級時尚雜誌的封面。
Halima Adam為Max Mara走秀
在全球宗教恐慌愈演愈烈的態勢下，時尚行業率先表露出了史無前例的包容度。確實，除卻無所畏懼的時尚從業者們，恐怕沒有其他任何一個領域擁有或敢於製造這樣的影響力了。
要麼融合，要麼出局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一個在現階段還不具備當代多元文化意識的設計師很快就會被行業淘汰。也許正是為了肯定這種對於增進法國文化多元性的貢獻，羅浮宮邀請 Louis Vuitton 成為首個在其中心區域馬利中庭辦秀的品牌。「 今天，當有些人讓我們快要相信邊界變得越來越強的時候，我認為時尚一直都在打破這些邊界……在羅浮宮裡，每個人都受到歡迎，也沒有文化的界限、國籍的限制。這傳達了一個強有力的信息。」 創意總監 Nicolas Ghesquière 如是說。
巴黎時間3月8日，Louis Vuitton於羅浮宮馬利中庭舉辦了2017秋冬發布會
而成功者總是相似的，Alessandro Michele 也擅長將多種不同的文化符號糅合在一起，意式的、異域的；古典的、前衛的，這一切孕育出的往往是絕無僅有的，甚至帶有一絲衝擊性的視覺作品。在這次的 Gucci 秀場上，他讓模特手持日式陽傘，並身著融入了 18 世紀中國裝飾元素的裝束。同時出現的還有足以列入 「 熱賣預定 」 的復古街頭風格年輕單品和手袋，以及華麗的 「 好萊塢專供 」 禮裙—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到Dakota Fanning 在紅毯上穿著它們的樣子。黯淡光景下卻能激發全世界的購買慾，也難怪開雲集團老闆會拿 Alessandro Michele 當作 「 掌上明珠 」 一樣對待，以至於賜予他那塊 「 永不打折 」 的金牌。
Gucci 2017 秋冬系列
奢侈經濟學
像往常一樣，善於製造噱頭的 Karl Lagerfeld 憑藉著 「 Chanel N°5 火箭發射地控中心 」 主題秀場引領了這一季 「 通往未來 」 的話題趨勢。只不過，事後相當一部分時尚媒體對於 「 未來主義 」 的思考還停留在那些閃閃發光的銀色面料和火箭型鏈帶包上。
Chanel 2017 秋冬系列
在環境資源枯竭和人力資源短缺的今天，時尚產業真正的未來，理應著眼於更深遠的經濟效益、生態友好及科技創新。例如，廢舊紙盒、包裝袋和雜誌彩頁等日常生活垃圾催生出了 Moschino 秀上那些帶有極強環保理念的概念性時裝。而 Comme des Garçons 的幾套灰色造型似乎是由廢棄衣物循環回收處理後剩餘的材料所組成的。
Comme des Garçons 2017 秋冬系列
當然，在奢侈品領域普及再生材料也許不是一個好主意，但是正在對地球產生諸多負面影響的快時尚產業卻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另外，一些設計師對服裝工學及材料學的研究超過了對於款式本身的興趣，高新科技使他們的想像力得到更廣闊的拓展和延伸。Christopher Kane 在他看似平淡的系列中使用了塑膠雷射全息材料，紫外線光澤的褶裙和禮服上 3-D 縫紉的亮片花朵散發出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摩登。
Christopher Kane 2017 秋冬系列
在日後的某一天，機械化高級定製會不會替代傳統的手工高級定製？平價日裝會不會在成本不變的前提下被數碼機器賦予更複雜而精美的工藝，同時不會產生材料浪費和環境汙染？而這一切都是我們所真正值得展望的未來。
編輯 / 辛幸銓 撰文 / Gaspare Hsin
社交媒體責編 / 孫一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