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音樂只有一種真正的特性,那就是感情。這也是為什麼《唱支山歌給黨聽》能經久不息地迴響在萬眾心上。
任桂珍
若要試問,此歌首唱是誰?肯定大多會指認藏族歌唱家才旦卓瑪。許多媒體也這樣報導。她確實唱過,也錄了很多唱片、磁帶、CD。但首唱不是她。
任桂珍跟我說過這件事。1963年3月間,毛澤東題詞發表以後,各地「向雷鋒同志學習」的熱潮猛漲。雷鋒是瀋陽軍區某部一名駕駛班班長,因公殉職的時候才22歲。他生前是模範共青團員,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養成品性,感動國人。我當時正上初中,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今天還能熟練默寫出這樣四句雷鋒的人生座右銘:「對同志像春天般溫暖,對工作像夏天般火熱。對缺點像秋風掃落葉,對敵人像嚴冬般冷酷無情」。可見當時宣傳深入人心。
上海在毛澤東題詞發表不久,同年早春二月,在文化廣場召開了7000人的學雷鋒動員大會。就在這次大會開始之前的20分鐘,上海歌劇院領導交給任桂珍一項緊急任務,要她馬上在大會上演唱一首剛譜寫的新歌。她接過歌譜,輕聲哼唱了幾遍,一轉身就登臺了:「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母親只生了我的身。黨的光輝照我心……」
歌聲剛落,7000人同時擊掌,恰似春雷炸響,歌唱家喜出望外。一般新歌首唱,就像路遇陌生人,難得如此強烈共鳴。她哪裡料到,一個月以後,這支歌在全國城鄉處處唱響。
歌曲飛馳的翅膀是旋律。為《唱支山歌給黨聽》作曲的踐耳先生,譽稱「中國的音樂巨人」。他在《雷鋒日記》裡讀到了這首同題三段體詩歌,便從中選取前兩段八句譜曲;採用山歌風格、A-B-A曲式結構,通過深情-悲愴-激昂的情緒跌宕,深度表達對黨的讚頌。作曲家對歌詞的自主選擇,往往寄託了內心蘊蓄的灼熱情感。
出生於上世紀20年代天津的踐耳,中學時期就自修作曲與鋼琴。在解放戰爭硝煙裡,加入蘇中軍區前線話劇團,後來在華東軍區文工團任樂隊隊長與指揮。1955年,他被送往前蘇聯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深造。回國後,1961年底調入上海歌劇院。從一個文藝青年到大師級的專家,《唱支山歌給黨聽》的旋律裡,傾注著對黨的滿腔感恩之情。
如果旋律是歌的翅膀,歌詞便是它的「靈魂」。《唱支山歌給黨聽》的詞雖然取自《雷鋒日記》,但作者不是雷鋒。陝西銅川礦務局焦坪煤礦有位技術員姚筱舟,出生於1933年,原籍江西鉛山縣的一個小鎮。1949年4月,他16歲投筆從戎,曾隨軍跨過鴨綠江抗美援朝,凱旋轉業到了礦上。一個農家後代,當上新中國的光榮建設者,無比自豪。他把對黨的感激之情,熔鑄在《唱支山歌給黨聽》的詩歌裡。作品用筆名也就是礦名的諧音「蕉萍」發表在《陝西文藝》,後來入選春風文藝出版社編的《新民歌200首》。雷鋒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讀到這首詩歌,便像喜遇知音一樣,愛不釋手,把它抄在自己的日記裡。「我把黨來比母親」,這正是孤兒雷鋒心底的呼喚。
作品的典型意義,在於表達社會最普遍的思想情感。姚筱舟的詩歌,道出了雷鋒的心聲,喚起了作曲家創作的熱忱,也激發了歌唱家深情「獻聲」。
不約而同,任桂珍與姚筱舟同年出生,只不過一個在江西,一個在山東。任桂珍父親是地下黨員,她從小受革命影響,15歲從濟南家裡出走,隨軍遠徵。因為喜歡唱歌跳舞,加入戰地宣傳隊。在渡江戰役的槍林彈雨中,在抗美援朝炮火燃燒的坑道裡,任桂珍捨生忘死,縱情歌唱最可愛的人。
1956年,她隨「革大文工團」進入上海歌劇院,成為一名優秀的藝術家,對黨始終感恩在懷。也可以說,任桂珍即興唱響《唱支山歌給黨聽》,前期準備不只是20分鐘,而是30年的人生為她這次演唱提供了豐厚的感情儲備。
有別於其他一些頌歌,《唱支山歌給黨聽》潛在一些戲劇性:「舊社會鞭子抽我身,母親只會淚淋淋,共產黨號召我鬧革命,奪過鞭子揍敵人」。「我」、「母親」與「黨」三者之間構成一種相互命運關係,而道具「鞭子」從被「抽」到「揍敵人」,生動體現人物命運的轉變。劇情化的歌曲很適合歌劇演員體現。那時候,任桂珍已出演過《白毛女》《小二黑結婚》《紅珊瑚》《洪湖赤衛隊》等很多經典歌劇,歌唱藝術「爐火純青」。清晰、真切的吐字,圓潤、純淨的音色,純樸、細膩的感情,富有表現力的行腔,一下子把《唱支山歌給黨聽》唱「活」了,唱「紅」了。
最終還是應該歸功於雷鋒。要是沒有他,就沒有這支歌。準確地說,是雷鋒引領詩人姚筱舟、作曲家踐耳、歌唱家任桂珍一起,完成一個神聖表達。千枝綠葉同根生。這四位都是或曾經是軍人,人民軍隊忠於黨;這四位都是共產黨員,赤子情深似海洋。
柏遼茲有個論斷:「對偉大音樂來說只有一種真正的特性,那就是感情。」四位軍人、共產黨員一起譜寫、唱響的《唱支山歌給黨聽》,正是抒發了全國軍民共同的誠摯感情。所以,這首歌可以穿越世紀屏障,經久不息迴響在萬眾心上。去年,這支歌光榮入選「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優秀歌曲100首」。
明年是中國共產黨誕生100周年,我跟任桂珍說過一個創意。明年七一,請她把幾十年培養的五代「江姐」演員包括她在內的六代「江姐」集合起來,一起高歌《唱支山歌給黨聽》。這將是中國百年先輩與後代的同聲歌唱,綻放信仰的力量與希望。
我很期待。(爍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