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的非洲色,大地色系在冬天給人的安全和溫暖。還有另一類色彩——繪畫中的色彩,給予我們靈感。
人的感覺會把顏色和溫度聯繫在一起,燃燒後的東西認為是紅的熱的,把冷卻的水想像為藍的冷的。相鄰的顏色會影響我們對色彩的感知,比如把綠色放在一個更冷的藍色旁邊時就變得更暖一些。黃綠色比藍綠色更暖。
色相、明度和純度是感知色彩的最基本要素,其它的色彩屬性,比如互補色和類似色,是藝術家自由控制的色彩組合。研究色彩理論可以幫助畫家創作,藝術家用色彩的關係表達客觀的情感狀態。
有的畫家用明度和色彩純度的視覺影像創作而成,比如巴尼特·紐曼。
△窄條的垂直線分割了色彩,紐曼把它稱為「拉鏈」。這樣的畫需要靠近看,感受人被色彩吞噬的體驗。
野獸派用高純度的顏色表現生命力,色彩的強度又在對比中互相加強了。
有的畫家用類似色創造出統一、和諧的顏色,看起來是放鬆的。比如莫蘭迪。
布蘭迪色突然紅了?
莫蘭迪的畫來上海藝倉美術館辦展的時候,請陳丹青先生做過講座,陳先生說「莫蘭迪最讓我迷戀的就是他的性感。這種性感在少有的其他畫家身上也有。一個是塞尚,塞尚的畫非常性感,很奇怪,塞尚是一個非常古怪的人,但是他能畫出很性感的畫。還有一個是馬蒂斯,馬蒂斯的原作非常性感。再有一個保持最持久的性感的就是莫蘭迪。」
陳先生還說,「相信在我畫畫的那個年代,我們沒有人敢喜歡他的畫,因為他的畫一點也不反映時代。他是一個跟社會、時代沒有關係的人。」
他最著名的是畫灰濛濛的瓶瓶罐罐,被圈裡人稱為「畫瓶子的畫家」。在他超過1000張的作品裡,不斷反覆排列這些形狀單純的瓶子。他畫的花都是死花或者人工做的花,不是鮮花,他畫的罐子……真的是死去的生命,他不要它們活。他在畫我們怎麼注意這個物體,詰問你到底相信不相信你眼前看到的這個物體。
就是把那些死花,那些瓶瓶罐罐,用他一輩子的時間,不斷地在找那個罐子和花的關係,花和背景的關係。非常不確定,在不確定當中慢慢地尋找一個確定。
「沒有任何東西比我們所看到的世界更抽象,
更不真實。
我們在物質世界所認知的所有事物,
都並非如我們看到和了解的那般。
物的質性當然存在,
但卻不具有任何我們附加在它身上的意義。」
——莫蘭迪
不反映時代的莫蘭迪,為什麼在21世紀10年左右突然在中國紅了?不僅是在非繪畫、藝術領域,而是紅到淘寶已經有它的關鍵詞搜索。
這個現象本身就非常值得玩味。
莫蘭迪在2016年的「翻紅」。他畫中抽象出的色彩關係被再次抽象成——配色方案。莫蘭迪色被家居設計、時裝設計、美妝品牌、ins博主、淘寶店主、網紅店紛紛產品化。這些低飽和度的灰調色系已經成為最流行的視覺形象。
「莫蘭迪色」,不是一個顏色,甚至未必是一個精確數量的顏色組合,而是基於莫蘭迪畫家的畫,總結出的一套顏色法則。它們飽和度低,顏色之間相鄰都非常的和諧,一點都沒有喧賓奪主,或者局部突出的感覺,因此,設計師們發現,莫蘭迪色非常用於服裝、家具甚至於化妝品上。
誰是莫蘭迪?
義大利畫家喬治·莫蘭迪 Giorgio Morandi(1890-1964),活了74歲。很晚才出名。
他所處的年代,義大利經歷了巨大的變革。這些都沒有反映在莫蘭迪的畫裡,和莫蘭迪無關。他是一個跟社會、時代沒有關係的人。
莫蘭迪之所以被稱為「僧侶」畫家,因為他完全不是標準的義大利人。他是一個非常非常安靜的人,一生居住在義大利博洛尼亞直至逝世,一生不曾結婚也沒有戀愛記錄。他更像一個隱士,隱匿在亞平寧半島的山嶺之中。
莫蘭迪風格的形成和他的經歷有關。義大利家鄉的房屋建築顏色多為土色系,幾乎從未離開過家鄉的他深深浸染於這樣的環境之中,自然受到影響。灰色系的色彩成為他畫面的主要構成部分,表現出一種莊重、永恆的形象。
他的畫裡,每個顏色就像是畫在石灰牆上,滲入灰色和白色調,將油畫原本強烈而濃重的顏色,用一種柔和而優雅的方式重現調和在一起。
他在作畫時有個習慣,往往會先在畫布上打個底色,在畫布上直接圖上一層鮮豔的顏色,再描繪他所想要繪畫的物品。這樣一隻白色的瓶子會發出除了其本質顏色外的「內部顏色」,也就是畫布原有的鮮豔底色。這種內部生發的色彩體現出畫家的性格——安靜的背後閃爍著的激情。
莫蘭迪的用色,在畢卡索光怪陸離的抽象畫及達利夢魘奇幻的超現實主義風格盛行的二十世紀,並不主流。他的作品甚至不在現代美術史上。
差不多是「二戰」以後,才越來越被公認、被研究。他是一個非常「晚熟」的畫家。
陳丹青說他的畫裡有非常頹廢的一種性感。頹廢的美不是一種負面的詞,而是一種稀有的、帶上時間感、帶上古文化感的,才會積澱出頹廢的美。而這種頹廢非常容易在中國文化裡找到背景。這也是我喜歡古代中國色的原因。
▲ Early 19th Century Chinese Hand-Painted Wallpaper Panels
為什麼是莫蘭迪色?
看待莫蘭迪色如今的影響,需要放在整個流行脈絡裡來看。
一方面,按著「繁久必簡,簡久必繁」的流行規律。經歷過放蕩不羈的Grunge風格、性感的kate moss,和她的Black is black,走過光怪陸離的上世紀90年代,時尚界亟待時尚的清風。
▲ 90年代,一個kate moss就夠了
另一方面,21世紀的頭幾年時尚流行是迷茫的,除了不斷復古(復60年代、70年代.),設計師和品牌都在尋找新的風格註腳。
現代藝術一直給時尚與設計帶來源源不斷的靈感。之前這種靈感既表現在蒙德裡安的色塊,也表現在克萊因的藍。新世紀開始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喬治·莫蘭迪的灰和馬克·羅斯科的色域等不飽和色系。
新世紀並未如前幾年所表現的那麼乏味,而是以始料不及、也無法回頭的加速度向未知的全息世界進發。經歷了網絡對生活的全方位顛覆、快節奏的城市生活和汙染,一系列設計都指向更放鬆、更簡約、更自然的方向。所以高級灰看起來更高級。
2004年Facebook創立,到2014年normcore這個詞被提名為年度新詞,這十年是整個設計、潮流、生活方式、審美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十年。
裸色、高級灰、北歐風、中性風、Normcore、禁欲主義、性冷淡設計、莫蘭迪.這一系列低飽和度的流行,越來越多加入各種灰度的新色出現,不飽和大地色、杏色、煙粉、橄欖綠、薑黃、灰藍.一系列高級灰。
在色彩中加入一定比例的灰度,增加顏色的質感,這是高級灰色成為2012 年以來主流色的原因。
2003年無印良品推出「地平線」系列廣告,性冷淡風格在日本率先流行起來。這與日本傳統文化中的剎寂一脈相承。MUJI在設計上摸索最適合的素材與製法,形狀以「素」為宗旨,朝極致設計的目標邁進。性冷淡風代表品牌MUJI,一直在追求極簡美學。不追求最好,而是「這樣就好」。
2006
John Galliano在Dior設計了第一個NUDE裸色。
▲ Christian Dior Spring 2006 Runway Pictures2007年
崇尚亞洲禪的賈伯斯用蘋果手機一統天下,同時,極簡的日本和北歐設計席捲家居設計界。時裝從雌雄同體發展成去性別化、甚至性冷淡,整個世界的顏色都變天了。從原來對繽紛、豐富的偏愛,轉而變成對各種同類色、直線條、極簡的熱衷。
2008年
傳奇設計師Phoebe Philo為CELINE創造了gentlewomen大女人摩登,這種「新性感」主義鼓勵女性用大廓形、英朗的帶有中性感的褲裝,讓時尚變得安靜而有力。
▲ Phoebe Philo本人就是一種色調。圖為與她多年的攝影師搭檔JuergenTeller以及模特Daria Werbowy拍攝中
2011年
Nathan Williams和女友 Katie Searle、朋友Bischoff兄妹在美國創辦獨立生活方式雜誌《Kinfolk》。Kinfolk是南美的一句古語,意思是家人。
由此衍生的kinfolk life,這種生活型態注重在與親近的人之間的對話,需要將大部分的時間留給最親近的人,從生活日常的微小事物中感受生活的節奏和樂趣。正是焦慮社會的一副解藥。
信仰素食主義的主編Nathan Williams鼓勵人們去自然裡,運用自然色彩,大量留白呼吸,聚會和享受生活。
雜誌裡聚會的餐桌,亞麻質地,葉子多於花,食物俯拍等等形成的kinfolk特色,成為ins上最受喜愛的風格。
2014年
Normcore被列為年度關鍵字。由normal和hardcore組成的Normcore,為時尚與生活的並軌,帶來輕鬆不費力的時髦。
Style.com對這個趨勢的評價:Standing out by blending in, 看似簡單普通的設計在浮誇耀眼的設計中就這樣突出重圍了,運動鞋就可以搭配一切了。
流行的norcmore中也有各種高級灰和極簡版型組合的產物。
2016年
莫蘭迪色大範圍流行
莫蘭迪幾乎把低飽和度的無限組合都畫出來了,幾千種配色方案,在色度、色溫、色相、比例全方位演繹了性冷淡風的代表色。也難怪後人們把莫蘭迪色系稱之為性冷淡風的代表色。
搭配在一起的和諧、高級的色組,整體感覺就是那麼舒服、有質感。可以拿過來直接用。
他的畫始終蒙著一層灰調,由各種不同飽和度的冷暖色,統一出溫暖和諧的整體感。這種整體感,正成為色彩搭配的靈感。在時裝裡面,按照莫蘭迪的方法同色系疊穿,能穿出完美的別致的層次感。
比如,大地色+紅
綠+大地色
灰綠+灰藍
大地色+藍
橄欖綠+大地色
黃+灰
橄欖綠+白
灰藍+灰
綠+藍
綠+灰
藍+紫
黃+紫
杏色
灰藍
在穿搭莫蘭迪色上,COS,Acne,&Other Stories,Everlane,Margaret Howell,Filippa K ,Lemaire,CHARLES & KEITH,HAY這些品牌都調得一手好色。
最近入手的有一條COS菸灰色的圍巾,與藍色大衣相配簡直就是莫蘭迪本人。改天發照片給你們看。
顏色的流行與高級感的塑造,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滾滾時尚紅塵,流行到莫蘭迪,也算灰色調已經走到了高潮,接下來以GUCCI為代表的新浪漫主義,已經在近三年中,開出另一朵花。有機會再說。
有沒有接收到低飽和色的能量?
gray can make our life better!
relax can make our life be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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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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