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鋅刻度,作者丨黎炫岐,編輯丨順子
儘管眼下疫情有所好轉,代購們仍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考驗。
有囤貨的代購還靠著「吃老本」得點利潤,但大多數代購在無奈之下,先後奔赴海南免稅店,甚至到莆田,開拓出正品代購以外的「新市場」。
於是,原本就因貨源混亂飽受詬病的代購行業,被「黑天鵝」的雙翼攪得更亂:當消費者拿到一款所謂「正品」的的名牌貨時,這些看似同樣的款式和材質,或許只是堪比正品做工的高仿品,而實際價格或許也只有正品價格的十分之一……
代購的求生欲,讓這個行業越跑越偏。
貨源地從海外到莆田
一場疫情,讓做了7年日韓代購的劉玉第一次想要放棄這份事業。
「存貨已經賣得差不多了,現在出入境太不方便,代購正品的成本太高了,賺不了什麼錢。」劉玉以往的代購模式是,自己在固定時間飛去日本或韓國,一般為一周兩次,親自代購併帶回國內,或從當地直郵回國,再通過清關公司發順豐快遞。
但是,2020年年初,「黑天鵝」打亂了劉玉固有的代購節奏,「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疫情後期出入境限制太大,航班不斷被改籤或取消。」
2月1日,劉玉最後一次在韓國的免稅店採購,並在當晚飛回國。彼時,國內的物流已經基本停滯,帶回的貨物只能暫存於儲物間。
「當時國內大部分地區都在封路,幾家稍微大點的快遞公司也都放假了,陸運根本發不出。而且化妝品也沒有辦法走空運。」劉玉只能在朋友圈安撫客戶,「畢竟是特殊時期,大家就耐心等等吧。」
德國的代購同行於桐也發出朋友圈,「直郵的線路很快就停了,包稅路線可以發但會很慢。」
在這期間,劉玉繼續接著預訂訂單,並嘗試購買機票再次出國。3月11日,劉玉原本決定飛往日本採購,卻在出發前一晚收到了航班取消的信息。「因為我去日本的路線需要先從青島飛往上海轉機,結果兩張都被取消了。」很快,劉玉將航班改期,並幸運地在兩天後飛往日本。
劉玉的航班多次被改籤
也因此,劉玉的代購成本比以往高出不少,而大部分快遞公司對包裹體積、重量等方面的限制,則導致其中一部分貨品無法走直郵。
「即使是發了貨,物流速度也比平時慢了幾倍,很影響客戶體驗。」劉玉發現,由於此前囤積的現貨越來越少,客人幾番詢問仍缺貨,客源很快就流失了,「畢竟現在真假代購的數量都很多,客戶很快就能找到另外的代購,而且一旦流失則很難再挽回。」
這不過是疫情影響下,海外代購生意的一個縮影——由於國內來往日韓、歐美等地的航班數量大幅下降,內地居民往返香港也均需隔離,因此,這些熱門地區的代購生意遭遇困境。
「要想掙錢,得另尋門路。」劉玉坦言。
正在眾多代購犯愁之時,海南免稅店政策放寬,窮途末路中給了許多代購一線生機。幾乎是一夜之間,許多人朋友圈裡的代購們,紛紛奔向了海南的免稅店。其中,也有劉玉的身影。
「當時除了機場附近的免稅店,其他地方的免稅店也被擠爆了。畢竟只要一張國際機票,就有資格買貨,算下來代購的成本比平時出國少了很多。」劉玉奔向海南的初衷有二,一是補齊客戶此前的預訂貨品,二是儘量多囤貨,「畢竟當時也不清楚國際航班什麼時候能恢復正常。」
不過,海南很快發布官方聲明:有牟利為目的為他人購買免稅商品或將所購免稅品在國內市場再次銷售的,購買免稅品時提供虛假身份證的,三年內不得享受離島免稅購物政策,並可依照有關規定納入徵信系統,10日起開始執行。
碰壁的劉玉們只能悻悻而歸。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劉玉每天都無比焦慮。這期間,她眼看著不少同行開始用莆田貨充數,也有不少同行「假裝在採購現場」,甚至有同行自己裝修房間布景成國外專櫃以「掛羊頭賣狗肉」。
劉玉內心難免掙扎,「事實上,在疫情發生前,代購的生存空間就在不斷縮小了,尤其是在國家出臺政策後,很多同行都在抱怨利潤越來越薄,我也明顯感覺到,收益大不如前。」劉玉告訴鋅刻度,如果以做正品代購積累下的貨源,轉為真假混賣,則有更高的利潤空間。
「拿名牌包為例。通過代購的包裝,假貨搖身一變就能成真,幾百元的成本,可以賣出上萬的身價。」但劉玉始終覺得,以假亂真,是「一道自己心裡邁不過去的坎」。
不久前,劉玉接到了一個自稱是做海外代購app的工作人員發來的消息,對方表示自己所在的平臺有香港現貨貨源,包郵包稅,可以低價賣給代購,「我們就是您的倉庫,支持一件代發,您不用囤貨,只需要將收貨地址發給我,我們幫您無痕發貨。微信轉發我發的圖片和文字,賺差價。」
但劉玉翻看對方的朋友圈後發現,其朋友圈裡的產品照片大部分都並非正品。「當了這麼多年代購,真假還是分得清的。」不願影響自己聲譽的劉玉拒絕了合作。
劉玉婉拒之後,對方仍表示,「現在不是不好出去嗎,圈子裡同行都是用咱家app,下單立減500元現金,承諾假一賠十,可以放心。」
不過,更多的代購很難在特殊時期抵擋誘惑。
Sherry的大學同學在2017年到美國留學,並做起了代購。從那以後,Sherry的所有化妝品基本都通過這位同學購買。
但就在疫情期間,當Sherry希望同學幫自己代購幾件護膚品時,對方坦言,「最近還是不要找代購了。」
Sherry的同學告訴她,最近很多所謂的代理會找到代購,說能提供各國化妝品的貨源,因為是通過批發及返點合作,所以比市面上的購入價格低30%~35%,但實際上並非正品,「不過最近生意太難做了,我最近也是通過這些代理在拿貨。」
原單、尾單貨源被代購們捧至臺前
由於代購市場的真假難辨,近年來一度火熱的原單、尾單等貨源,也在疫情間被代購們再度捧至臺前。
一般意義上,原單和尾單貨指的是那些經由品牌授權,使用了正規原材料,並完成了加工,卻因為質量瑕疵等原因未被品牌方驗收通過,而從代工廠直接流向市場的貨品。
「花正品一半的價格,買正品一樣的價值,保證原單質量。」4月初,詹貝貝認識的一位代購,發出了這樣一條售賣阿迪達斯原單的朋友圈。
「按照代購的說法,她的貨源是品牌方合作的代工廠,用的材料、設計的版型都和正品一模一樣,只是沒有標籤和外包裝。」詹貝貝心動之下就找代購下了單。
但當詹貝貝收到貨後,卻開始生疑,反覆根據網絡平臺上的建議和正品做對比,「一會兒覺得是和正品一樣,一會兒又覺得還是有差別。畢竟俗話說一分價格一分貨,心裡還是不怎麼踏實。」詹貝貝思來想去,把鞋放進了鞋櫃最底層,一直沒穿出門,「萬一是高仿,穿出去太丟人了。」
事實上,有不少詹貝貝們願意為這類原單、尾單貨買單。在他們看來,「即便是高仿,質量也不會比正品差太多,而且反正這些東西也都是穿個樣式。」
當然,也有人相信這些原單、尾單貨就是正品渠道而來,很大一部分原因來源於對代購的信任,「你沒有渠道總不能說別人都沒有這個渠道吧,代購們認識的廠商和品牌方很多,可能就是有這樣的官方資源呢?」
但事實上,市面上大部分的原單和尾單貨就是高仿貨。「原單貨的確有,比如說一家耐克的代工廠接了1000雙的訂單,但是工廠基本會多出幾十雙備貨。不過這些貨數量非常少,分給自己親戚朋友之類的都不夠,更別說批給代購賣了。」一家服裝廠的負責人告訴鋅刻度,「十幾年前市面上流出的原單貨大部分還是真的,但是近年來知道原單貨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想用最少的錢買最好的貨,有很多代購就鑽空子打著原單貨的名義賣高仿了。」
上述負責人直言,「真正的原單不好拿,且價格高。高仿賺錢多利潤大。」
而長期從事外貿行業的Monica則告訴鋅刻度,「事實上,大部分品牌的領標和水洗標都是品牌方嚴格控制的,即便是二三線的品牌也會很注重品牌專利。此前有廠家不小心弄丟了品牌方的一個主標,品牌方都會要求必須溯源找到主標才能罷休。」
對此,界面新聞也曾報導指出,通常情況下,奢侈品牌會嚴格控制交付代工廠的面料、原材料數量,即使會預留殘次件的材料,但也不足以生產出足以被鋪天蓋地宣傳的原單貨的量。更何況,品牌都會嚴格監督代工廠的殘次品銷毀情況,再加上也不是所有的品牌都在中國有代工廠,能流向市場的貨量和種類可想而知。
但由於市場需求存在,在疫情期間苦於收益減縮的代購們難以放棄這個商機。劉玉也發現朋友圈有同行賣起了所謂的原單貨,「疫情期間的確有不少的廠家被品牌方違約,只能自己處理貨品,所以確實可能有更多的原單貨流出,但是代購手裡的大部分還是從廣東和福建找到的高仿貨,畢竟利潤更高。」
自創小眾品牌只為賣高仿
相較於摸不清門路且價格高昂的大品牌而言,成都的教師張曉曉一度更傾向於購買國外的小眾品牌,「雖然牌子不夠響,但是樣式和質量一般都很好。」
不過,疫情後期,她發現認識的代購朋友圈裡常常出現一個小眾品牌「MIRGAM KOSEL」,簡稱為小MK。在代購們的口中,這是MK(MICHANL KORS)的「大牌平替」,有時也被介紹為「法國的小眾品牌」。
但鋅刻度搜索其官網發現,MIRGAM KOSEL其實是由廣州麥戈兒科索貿易有限公司生產的國貨,官網的下端還有粵字審批。根據其官網的產品展示,大部分包的價格都在400-500元之間。
而在代購們手中,這些包的價格卻在200元左右,甚至209元就能買到一個大號託特包,還贈送一個零錢包,「正品質感,官網直發。」
和張曉曉一樣,許多人初步了解後都認為,「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花上千上萬元買個名牌包,這個品牌的包樣式很好,價格也很平易近人。」
但張曉曉很快發現,「這個品牌基本都是仿很多國外大牌的設計,從Loewe到Celine,再到Gucci,你所認識的大牌,他們幾乎都仿。而且這個品牌大規模地在各種渠道上招代理,模式很像微商。」
除了小MK,曾在2019年被各種網紅博主和明星帶火的法國品牌Goyard,也很快有了韓國版「平替」,原本價值過萬的託特包在一個EMO的品牌旗下花198元就能買一送一,款式幾乎沒有差別。在代購們的朋友圈裡,這款EMO狗牙包火極一時。
根據EMO官方網站,「EMO為名的第一家零售店是在2009年的韓國誕生。」不過,此前似乎一直發展得不溫不火。「畢竟還有很多人不清楚這些大品牌,所以會誤以為真的是小眾品牌的原創,自然願意買單。」張曉曉稱。
「說白了,就是打出一個自己的品牌賣高仿。」劉玉告訴鋅刻度,放在之前,專心做正品代購的代購們對這些都是很不屑的,但是疫情的確讓許多代購的生意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慘遭滑鐵盧,不少代購被迫轉行成為了微商,原本賣奢侈品牌的紛紛賣起了螺螄粉、辣醬、面膜,「所以賣這些名不見經傳的牌子來回血,也成為了許多代購的選擇。」
顯然,一場疫情撕開了代購行業的遮羞布,以往就存在的各種亂象眼下更為突出。當正品的利潤空間不斷被壓縮,代購們只能另謀出路。而在更誘人的利益面前,比起客戶的信賴,大部分代購或許還是更看重自己的錢袋子。
但劉玉依然想堅持代購正品,「雖然吃力不討好,但至少良心不會痛。」
(受採訪對象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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