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據說他原來並不是傻瓜,卻是個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翩翩美少年,而野丫頭,說起她,村上方圓幾裡的大人都會又笑又嘆,這丫頭,忒野了,怎麼著也不像個女孩,又上樹又下河的,咋看都是一個野小子,沒有一分鐘消停···至於模樣嘛,倒也有幾分可愛。
言語裡倒也沒有嗔怪,卻多了幾分喜歡。
野丫頭才不管這些,她的世界精彩著呢,這不夏天快到了,她琢磨著要一個彈弓,最好是那種柳樹樹杈做的,粗細適度,柔韌性強,剝了皮,削去枝枝杈杈,系上皮筋,中間還得墊一塊黑皮,然後找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慎密觀察,迅速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石子裝上,聚神,瞄準,運氣···聽得「嗖···」一聲,只見枝葉悉悉索索,鳥兒驚叫四散,隨著葉子的紛紛落下,一隻可憐的小鳥迎風凋零,野丫頭趨前幾步,盯著地上的獵物,搓著兩手,嘿嘿傻笑。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她的想像,野丫頭暫時還沒擁有這麼精良的武器,她決定這就去舅舅家找表哥,表哥湯司令,得此名號不僅是吃得多長得胖,還因為是村上鼎鼎有名的孩子王,他手下有很多隨從,這些隨從跟著他上樹下河,打彈弓,摸河蚌,抓泥鰍···常常在村頭呼嘯而過,夏天整天泡在水裡,冬天在雪地上鬥雞摔跤奔跑···
野丫頭對這個比他大幾歲的表哥很崇拜,一心希望能成為他的隨從,可表哥和他的嘍囉們根本就瞧不上那些女孩子,一個個唧唧歪歪,膽小怕事,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都躲在家裡繡花呢,遊個泳還得救生圈···可野丫頭不,她不僅學會了在水裡扎猛子,爬樹更是蹬蹬蹬三去兩下就上了樹稍,一手抓樹杈,一手就把鳥窩給端了下來。甚至,野丫頭為了表示自己膽大藝高,試圖將表哥抓到的水蛇握在手裡,儘管她很快尖叫著扔了出去,並因為驚嚇在夜裡哭醒了幾次,可畢竟,野丫頭得到了湯司令及他的手下的認可,允許她當他們的跟班了。
夏日的晌午,整個村子沉浸在安靜裡,陽光如一盆打翻了的水兜頭兜腦的潑了下來,經過茂密的,蓬勃的樹葉過濾,灑在地上到處都是明晃晃,亮晶晶,晃得人眼花, 樹蔭下 一隻黃狗,幾隻小貓躺那裡在打盹,知了在樹上叫的正歡,一條清亮的小河,從村中央靜靜的流著,倒垂的楊柳不時的撩動著水面,那漾起的一層層漣漪讓人誤以為魚兒在遊。
野丫頭躡手躡腳的從午睡的媽媽姐姐身邊溜了出去,輕輕掩上門,就開始飛奔起來,一直跑到青石板橋上,她才停了下來,她喘了口氣看看周圍,突然被小村裡恬靜幽美的景色迷住了,從橋上望過去,也是小河流淌的方向,是村子的外面,那裡有一片無垠的稻田,風一吹,綠浪翻滾,如果仔細聞,居然有稻花香飄過,野丫頭長這麼大,這一次發現自己生活著的這一方天地居然那麼美,她那從未消停過的心靈突然有了剎那的安靜··· 坐在橋頭髮了一會楞,才想起她是要去找表哥。
野丫頭是在村東的那一片草場上找到他們的,廢棄的倉庫旁,有一大片長滿野草開著野花的場地,草場上有個小土坡,坡上有一顆高大的格樹,樹杆很粗,一到夏天,樹上會長出類似楊梅的紅果子,掉在身上就是一灘怎麼也洗不掉的紅,湯司令和他的小嘍羅經常騎著車雙手脫離車把從土坡上挾風而下,很是威風,夏天時,就在樹蔭下打彈珠,丟銅板···或爬到樹梢上聊天。
可是今天,野丫頭覺得有些不對勁,明明人都在,一個個都安靜的低著頭,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走近一看,天哪,居然在看書,也有人在下棋,這···這也太不像這群人的風格了,野丫頭悄悄的從土坡後面走上去,站在表哥後面「餵」的一聲,想把在下棋的表哥嚇醒。
難得這麼專注的湯司令果然嚇了一跳,同時抬起頭來的是,和表哥一起下棋的對手,那是野丫頭完全不認識的一個男孩,他看上去跟表哥同齡, 沒有鄉下孩子被太陽熱烈親吻過的黑紅,臉看上去很乾淨,穿著一件 白色短袖,笑起來未免太斯文,那是野丫頭十來歲的年齡所沒見過的男孩類型,她迅速在腦海裡給他定了位:「就像···像個傻——瓜。」
傻瓜很友好,像個大哥哥一樣朝她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的有些過分的牙齒:「嗨,你好,你就是野···丫頭?」
野丫頭突然害了羞,不理他,朝表哥嚷道:「哥,不是說好要去遊泳的嘛,為什麼還不去啊!」
「丫頭等等,等我下完這幅棋。」表哥託著腮,頭也不抬的回答。
「可是···」丫頭有些急···說的好好的,待會兒表哥還要給她做彈弓的。
「丫頭別鬧,先看一會兒書。」傻瓜很自然的跟她說話,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後的書包裡掏出一本書遞給她。
那是一本藍色封面的雜誌,封面上用鋼筆寥寥幾筆畫著一縷白雲幾行飛鳥,上面寫著「少年文藝」四個字,丫頭被書的封面給吸引住了,不由自主的接過來,坐在樹蔭底下看了起來。
野丫頭記得,那是她讀的第一本課外書,上面的故事似懂非懂,卻為她的小小的世界撩開的一角窗簾,讓她看到除她熟悉的村莊外另一片神奇風景。
等表哥終於下好棋叫她時,她從書本裡恍惚的抬起頭,看到傻瓜和湯司令站在她面前,好高哦,這個人比矮胖的表哥高出了一個頭,一雙修長挺拔的雙腿,好看深邃的眼睛,有著表哥沒有的溫文笑容,像哄小孩一樣對她伸出手來:「走吧丫頭,一起遊泳去。」
野丫頭豁的站起來,不理他的手,像只小鹿一樣輕盈的蹦出去:「哥,我今天也要跟你一樣跳水!」
「丫頭,我可以教你跳水哦,我是校遊泳隊的。」傻瓜友好的建議到。
「才不要,我自己會!」丫頭頭也不回的跑出了很遠。
她討厭他看她的眼神跟她說話的口氣就像對一個小孩子。
後來,當傻瓜抱著因腳抽筋而在水裡掙扎的野丫頭遊到岸邊時,驚訝的發現,表情柔和下來的野丫頭,竟也有幾分清秀和害羞呢。
······
那是傻瓜與野丫頭的第一次見面,多年以後,傻瓜問野丫頭,為什麼第一次見到他充滿了敵意呢。
野丫頭,哦不,這時的她已褪去了童年的所有的痕跡,雖然他還這麼叫她,她學著小時候,雙手抱臂,乜斜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那是因為你看上去就像個傻瓜啊!」
傻瓜,對了,他現在也是一個成熟了的,但依然挺拔修長的男子,他好笑的迎著她的眼神,繼續追問:「哦?真有那麼傻嗎?···可那時, 你在我眼裡也是個十足的可愛的野丫頭哎。」
野丫頭心裡偷笑,以她十來歲的審美觀,那時的他也應該是個玉樹臨風的美少年吧,可為什麼她偏偏看不慣他那麼與村上野小子完全不一樣的樣子呢?把他當成一個假想敵一樣排斥,雖然她從來不排斥他每次帶給她的課外書和近乎溺愛的寬容。
傻瓜很委屈,他每年都會回鄉下外婆家過暑假,一開始是因為喜歡鄉下的遼闊與清新,後來卻為著這個有著倔強雙唇,清亮眼睛的野丫頭,看著她一年年長大,一年年變得柔美文靜,看他的眼神開始變得友好溫柔。
後來,聽說傻瓜愛上了野丫頭。
可是, ···他們有沒有結婚我卻不太清楚。
只是有一天,聽到一首「傻瓜和野丫頭」的歌。
突然,就很想他們···
(偶爾聽到這首活潑的歌,很喜歡,於是心血來潮編了這個故事···
很好奇,這世間,是否每一個愛上野丫頭的男子都會變成傻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