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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名言裡有很多坑，大家都知道。
比如動不動就是「魯迅說」「馬克思說」乃至「白巖松說」，但是最後查出來，很多其實都是虛構的。
也有一些名人名言是以訛傳訛造成的。
這個問題也不光中國存在，其他國家也存在。
今天咱們就來說說日本人「被坑」的事情。
英國一位心理學家做過一個實驗。
他擺上一副貓頭鷹的畫，讓11個人連續進行描畫，經過一個人又一個人後，到第11人的時候，貓頭鷹已經徹底變為了一隻「貓」。
這讓我不禁想起一個詞——以訛傳訛。
雖然「訛以傳訛」是「把本來就不正確的話又錯誤地傳出去」。
貓頭鷹的畫，本無對錯之分，但也可以說，從第1位描畫者開始，在這個傳遞過程中，便產生了「訛」，即失真。
即便是專業畫家或相機（照片往往不能完全反映實物），也僅僅是失真的程度不同而已。
我們在傳遞和理解信息的時候，經常會產生這種失真。
這種失真，放到翻譯領域亦是如是。從原文翻譯到譯文，必然就會出現失真，如果是經過「幾道手」的翻譯，那出現嚴重誤譯的機率就更大了。
如中國著名哲學家牟宗三用英譯本翻譯和解讀康德，最後出現了嚴重誤讀與誤譯。
10餘年前，我曾在《讀者》上讀到過一篇文章，說的是聯合國的同聲傳譯也因為傳來傳去而鬧了不少笑話。
比如「閹割」經過幾道傳譯，竟變成了「公變母」。
「未婚媽媽」一詞，因為阿拉伯語裡並無此說法，最後變成了「即將結婚的媽媽」，令聽者不知所云。
魯迅翻譯的很多文學作品，比如東歐的文學作業，是經過日文版轉譯的，當時也經人詬病過。
對此，魯迅還寫過文章，稱這些作品今後都是需要「復譯」的，也就是還會有人重譯，他的翻譯只是過渡性的產物。
有些人認為，不用學習外語，只需要有人翻譯即可。
對此，我的想法是，如果你只是臨時需要這門外語，那麼可以找翻譯救急。但如果你是長期需要這門外語，我認為還是自己也學比較好。不然的話，你連判斷的能力都沒有。
因為翻譯過來的文字，是必定會出現失真的。這種失真，也許會很嚴重。
還有一種「以訛傳訛」散見於我們的生活中，很多人卻往往渾然不知，這就是那些來自外國的名人名言。
這其中，有一些是「無中生有」的，還有一些估計是屢經傳譯而面目全非的。
面目全非可能是由於譯者的不負責，或者原文本身就存在謬誤。
譯者的不負責，比如著名的有兩個例子。
1998年三聯書店出版的《民族——國家與暴力》一書中，將Mencius（孟子）譯為了音譯「門修斯」。
2008年中央編譯局出版的《中俄國界東段學術史研究》一書中，將Chiang Kai-shek （蔣介石的韋氏拼音寫法）譯為了「常凱申」。
而諸如此類的錯譯之所以被發現，是因為讀者人群是中國人，裡面通曉中國文化，又會英語者肯定為數不少，感覺譯文奇怪之後可以去尋找英文原著。
但讀者人群若換成是不通曉中國文化的外國人，也許就讀不出問題了。
最經典的例子就是孔子的那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被譯為某種外文後，居然出現了「孔子說，只要你在河邊久站， 終歸能看到敵人的屍體從你面前漂過」。
而原文存在謬誤的情況，可舉筆者親身經歷一事。筆者曾在某日企內部講話上，聽過一位日本領導說了如下內容：
最後，我想把孔子的一句話送給大家。這就是「最大的榮譽不在於永遠不會跌倒，而在於每次跌倒後都能站起來」。（最後に、中國の孔子の言葉を皆さんに贈りたいと思います、それは「最大の名譽は決して倒れないことではない｡倒れるたびに起き上がることである」という言葉です。）
聽了這句名言，我的第一反應是，孔子說過這樣的話嗎？會不會是現代語的翻譯？原文是什麼？還真是想不出，而且這句話明顯不是儒家思想。
於是，我把這句話輸入到日本雅虎中求證，看看是否是說話者記憶有誤。
才發現這事不怪說話者，還真有不少日本名言網站都有這句話，都說是孔子名言，但無一例外的——沒有原文。查不到原文，以訛傳訛的機率就很大。
為徹底究明這句話的原委，筆者繼續用百度搜索和這句話、這個意思、孔子等等一切沾邊的信息，發現這麼一句話，「人生最大的榮耀，不是永遠不敗，而是屢敗屢戰。——拿破崙。」
根據筆者的翻譯經驗，這和「孔子」那句話，應該是同一句話翻譯過來的，只不過到了日文網頁那裡，變成了「孔子的名言」，到了中文網頁上，變成了「拿破崙名言」，但是都查不到原文，查不到原文，兩者都不可信。
之後再用關鍵字去英文網頁查詢，查到了這句話的英文：
Our greatest glory consists not in never falling, but in rising every time we fall.（人生最大的榮耀，不是永遠不敗，而是屢敗屢戰）
至於作者，說什麼孔子、拿破崙、曼德拉的都有，不過最多的一個信息是「by Oliver Goldsmith」。
Oliver Goldsmith，中文譯名 「奧利弗•哥德史密斯」 ，18世紀英國的一個著名劇作家，按時間上來看，應該是這個人先說的這句格言。
不排除這種心靈雞湯的話，古往今來會有很多名人說過類似的，但應該不存在於孔子的語錄中。
那麼為什麼日本人會把 「最大的榮譽不在於永遠不會跌倒，而在於每次跌倒後都能站起來」這句話，按到孔子頭上呢？
筆者經過一番調查後發現，「罪魁禍首」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卡耐基。某個日本名言網站明確標出了出處。
最大の名譽は決して倒れないことではない｡倒れるたびに起き上がることである｡
【孔子】孔子
[B.C.551-B.C.479]
中國の哲學者で儒教の祖。姓名は「孔丘」、字名は「仲尼」。孔子の言行については論語に納められている。
這句話選自日本出版物『カーネギー名言集』，據說書裡的名言都是卡耐基收集的，而至於卡耐基為什麼會犯這個錯誤，是道聽途說，還是他引用了錯譯，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可以肯定是，卡耐基本人，以及後來在日譯之際的日本翻譯，都沒有「刨根問底」。
在翻譯人員感覺原文有誤之際，除特別明顯的錯誤外，往往也是不能修改原文的，但負責的翻譯人員一般會標註「此處疑有誤」之類的字眼。
按理說，日本人較之世界上其他國家的人，應該是相對熟悉中國古典文化的，但都會出現這種「以訛傳訛」的「孔子名言」。
說到底，人的知識都是有盲點的，也許卡耐基和日譯本的譯者在這方面都不太懂，而且傳統社會裡，大量的信息也的確不好查詢。
筆者是因為藉助於網際網路，才能在短時間內查詢到了無數的信息，如果要求紙書時代的人也這樣去究明一個文字出處，那純粹是「吹毛求疵」。
不過，時至今日，這本卡內基名言集，都在日本可以買到。在日本的名言網站上，也還是可以搜到。
並不是每個日本讀者都會像我這樣來刨根問底。
所以這樣來看的話，是不是也可以說，卡耐基將會「坑騙」好幾代日本讀者呢？
錯譯難以完全避免，但該「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時候，還是應該「問到底」。
如今是信息社會，今天的譯者掌握著前輩們所無法擁有的便利工具，通過網絡可以儘量彌補自己在知識領域和文化領域的種種不足。
我常常見到網上有人提問，只是扔出去一個單詞，之後問大家意思。我覺得這樣的人，最終很難學好。
面對自己不是完全有把握的東西，通過「勤查」，可以讓「以訛傳訛」的程度在自己手裡儘量小一點。更何況，這種大量的查詢，對自己的知識量也是一個積累。
網際網路＋相應的語言，是儘量避免我們「以訛傳訛」的最好工具。
END
參考文獻
①《消費者行為學》麥可•R•所羅門 等著 第11章 群體影響與領袖意見
②《牟宗三對康德之誤讀舉要》 鄧曉芒 著 電子書
③《聯合國同聲翻譯笑話多》 作者不詳（10餘年前於《讀者》雜誌上所讀，近日通過網絡搜索重讀）相關內容可百度。
④「常凱申」「門修斯」相關內容可百度。
⑤「卡耐基」一說的網站
http://www.mm-labo.com/culture/WiseSaying/sa/saidainomeiyoha.html
其中提到的「カーネギー名言集 」一書在日本亞馬遜有售。
作者 唯斯：
日本文教大學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翻譯史、翻譯文學、芥川文學）、北京大學翻譯碩士。
通過國家司法考試、CATTI口譯1級、筆譯1級等考試。擅長翻譯實務、翻譯理論、學習方法、學習規劃、各種應試技巧。
2017年譯路通CATTI日語備考交流答疑嘉賓，滬江網校日語二級筆譯實務、三級筆譯實務講師，另有論文、譯著等學術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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