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螺絲的家(微信號:les_lbjp),Les、拉幫姐派,隨時隨地給你愛的訊號!隨時隨地了解圈類各種新鮮事兒……
隔壁鄰居的何老伯,八十四、五歲了,最近特別風光,來慰問的孩子一撥又一撥,來訪問的領導也有,多次被接去療養,還在地方廣播電臺做節目,名堂,涵義就是一個,他是一個抗美援朝的老戰士。
何老伯搬到這個小區已十多年了,平時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個兒較小,貌不驚人,衣著寬鬆,大概經濟拮据。家中老伴體弱,聽說子女對他不怎麼好,前幾年近80的人還擺地攤,貨是從上海老城隍廟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
聽說老人吃過官司,莫非是「冤,假,錯案」所致。我常有遲疑,常給他投去善意而同情的眼光。他風光了,招呼的人多了,我也算是一個吧。
終有一個單獨的機會,我向他提起志願軍和「錯案」的問題,他嘆了一口氣,說了自己的事。
他是一個志願軍戰士。上海人,49年底入伍,文化人,本該南下解放海南島的,後韓戰爆發後就轉為志願軍入朝作戰,經歷了幾次戰役,受了傷,立過三等功,有三等殘疾榮譽證書,1958年轉業到上海近郊的一個文化館當了館長,官位還不小,年輕的退伍幹部不愁沒女人愛,不久和一位紡織工人結了婚,生一兒一女,生活,事業順順噹噹。
1965年5.16以後發生了「文化大革命」,不久運動在文化館也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了。運動中出現了兩派,互相對立,互相攻擊,揭短揪辮子各種利器都在這場世無前例的運動中用上了,他被揭發在文化業務活動中犯有對小夥子有「性侵犯」行為。令人難堪的大字報不老少。本來如果「以退為攻」迴避鬥爭也可「保護自己」,偏偏他不,他的脾氣是很倔的,繼續捲入派系鬥爭。要知道在60年代,「性侵犯」,更有甚「雞姦」是非常丟人的,天然的「性傾向」被輿論認為只可「一邊倒」,「同性愛」時違反倫理的,是見不得人的,有人揭發更是無法「圓說」的。由於鬥爭很激烈,他又很「死硬」,派別鬥爭失敗,不久被戴上「壞分子」帽子,隨後1968年送安徽上海勞改農場教養。
勞教三年後,政策規定只能繼續留農場,作「農工」,從1968年四十歲出頭到1982年,他在勞改農場中度過了14年,他當時已經五十五,六歲了,但心中烈火還旺,脾氣還倔。當時雖已「改革,開放」多年,對這群「脫帽犯」政策還照顧不過來,他說:我們應是自由人,憑什麼不能離農場,不能回原籍。
經過思想鬥爭,他決定「無理由」離開,代價是以後「一切後果自負」。
他像流浪漢一樣回到了上海,老婆早已離了婚,他沒有家,在上海棚戶區找落腳點。找到過拾荒者中的單身漢,在那裡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歲月。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還是去找了政府民政部門。民政部門告訴他:如果你60歲回來,農場會給你「退休金」,現在你只能算無業人員,你在勞改農場十餘年積累的可能待遇都可能歸零。
民政幹部知道他的「志願軍」身份後鼓勵他回原地,先找原妻調解,等等。
真是一個善良的女人,看在政府的面上,倒以復婚的方式接納了他,但是兒子,女兒還是恨死了他。
民政部門認為他的「三等殘疾榮譽軍人」的待遇倒可以享受,他終於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待遇是每年120元,平均每月10元錢,這點錢雖然無法生活,但至少還承認他的志願軍履歷,把他當個公民。
以後他就替私人老闆打工,做小買賣,隨著年齡的增長,60歲、70歲,80歲,度過了80年代,90年代,00年代。他儘可能地自食其力,不給子女添麻煩和經濟負擔,這麼多年,小區裡總能看到一個小個子糟老頭風裡來,雨裡去忙碌的身影。2005年以後,「抗美援朝」結束50周年紀念活動後,他也80歲掛零了,民政對他漸漸寬鬆,慢慢的從200.400,600元提上來,他自己也搞不清原因,無收入低保;80高齡補助;民政補貼,軍殘貼等諸項補助加上,他現在可以綜合得到1700元的收入,這一切都是相關補貼,非退休工資性收入,他的案子不是錯案,他也沒有要翻案,經過了近三十年的「自由」而艱難的生活,85歲的他思路還敏捷,動作來利索,他堅強地活著。
近年來他的忙碌給了他興奮,他寫志願軍入朝回憶錄,他的身穿志願軍戎裝巨幅照片大大地掛在房間的牆面上,他的子女責怪和嘲笑他:害了我們一輩子,快進棺材了,還「扎死人臺型」(上海話:出風頭)。
在和我交談中,他曾有意把自己的「同性愛」遭遇寫出來,當然,寫這些,筆頭一定不輕鬆,他說到底不如寫志願軍入朝那樣願意,何況自己已是85歲的人。
「同性愛」一事,他付出了40餘年的代價。他說:他老想著這個事,不過,他不敢了,他老了,他輸不起。
一個倔強的「同性愛」者,他的健康,他的長壽,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