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病、吃飽了撐的、色情下流、譁眾取寵、無底線炒作……這些都是「行為藝術」身上的妖魔化標籤,其實,行為藝術家一樣是認真創作付出的藝術工作者,他們只是缺少被大眾聆聽和理解的機會。
《12平方米》是中國藝術家張洹的一件作品。他全身赤裸,坐在只有12平方米的公廁裡,身上塗抹魚腥和蜂蜜。在夏天38度高溫下、燻天的臭氣中、無數蒼蠅叮爬的噁心觸感裡,他穩坐了一個小時。
攝影師榮榮如此描述在現場的體驗:「直感到呼吸困難,生命將要終止。」表演引來議論紛紛,村裡有人稱其為黃色行為。
「朋友曾被迫打掃臭公廁」是張洹創作《12平方米》的主要原因,他讓這件事更集中、更強烈地發生,像是坐禪,也像是反抗。評論家巫鴻說,它映射出人在生活中的普遍狀態:我們都忍耐著一些糟糕環境與嚴峻考驗,努力適應它,讓自己保持鎮定。
中國藝術家謝德慶曾做過」五個一年「系列作品,其中之一即是將自己關在籠子裡,只維持最簡單的生存狀態,度過一年。這顯然和張洹一樣自討苦吃。
據藝術家所說,這件作品是為了呈現生活的本質,即「度過時間」。人脫去了社會身份和一切附加物,他作為純粹的自己,只是活著,感受時間的流逝。
兩件作品相似在於,藝術家親身體驗與表演,進行禪修式的感受與思考,苦行僧一樣執行到底。看似自找罪受,實際是將生活本質濃縮成了行為藝術,正因這種直觀的震撼,我們才能對本質有更深刻的感受。
行為藝術之母瑪瑞娜·阿布拉莫維奇做過一件名為《Rhythm 0》的行為作品。她在桌上放了72種物品,賦予觀眾權力,使他們可用任何物品對她作出任何舉動。
桌上有甜美的花朵與食物,也有極具攻擊性的刀槍。接受過麻醉的藝術家無法對任何行為作出反應,觀眾們開始還挺客氣,但真正認識到她不會反抗之後,就變得愈發過分,有人將藝術家的衣服剪碎,使用尖利物品劃傷她的身體,甚至有人舉起了槍。
絕對權力對人的腐蝕如此恐怖,人性本身或許存在著惡的深淵。在這樣的行為中,藝術家把自己變成了一面鏡子,映照出人性的各種可能性。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給予、傷害,都暴露在這個過程中。
行為藝術很重視行為所激起的觀眾反應,這一點在《Rhythm 0》中體現得最極致。目擊者的舉動、評論、甚至只是細微的表情,都常常成為作品的一部分——比如閱讀此文時你的表情。
阿布拉莫維奇還有另一件行為作品《Breathing in Breathing out》(吸/呼),與情人烏雷共同完成。他們對坐著,把鼻子堵住,嘴對嘴,依靠彼此肺裡的空氣呼吸。行為長達19分鐘,二人幾乎要窒息。
《Breathing in Breathing out》
對於這件作品,有一種理解是:它將最極端的親密關係呈現出來——二人之間極致的佔有欲、給予與索求。將維繫生命的空氣給予對方,希望對方只從自己身上索取所需,同時也拼命從對方身上掠奪一切。
而前文提到的謝德慶「五個一年」系列還有一件名為《繩子》的作品,藝術家與一位此前並不相識的女士Linda Montano用2.43米長的繩子綁在一起,二人形影不離,卻並不發生身體接觸,持續一年。
想像一下,無論你在做的事有多麼隱私,都始終暴露在另一個人的目光下,但這個人實際上和你沒有真實的接觸,是一個陌生人。這種感覺矛盾而複雜,令人思考人際交往的尺度,甚至人與無形制度之間的關係。
在這兩件作品中,藝術家不再「單獨受罪」,而是「找個人一起受罪」,以不同的形式探討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為無名山增高一米》是一件極富爭議性的行為藝術作品,王世華、蒼鑫、高煬、詛咒、馬忠仁、張洹、馬六明、張彬彬、段英梅、朱冥等十位藝術家脫光衣服,按身體重量由重到輕疊起,俯臥在山頂上,為山增高一米。
參與藝術家之一張洹還做過一件異曲同工的作品,名為《為魚塘增高水位》,他請一隊民工脫掉上衣,進入魚塘,水位因此升高。
對於這兩件作品,有這樣一種理解:脫掉衣服、脫去身份的每個人都成為純粹的、平等的肉體,而這肉體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這種看似瘋狂而獵奇的行為,實際上只是將自然還給了自然。
本文所提供的都是出自某一角度的解讀,或許你有更獨特的感受。面對乍一看如精神病院奇觀的行為藝術,我們可以去想像行為表演者的體驗,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問自己感受到了什麼,並相信自己的感覺。各種體會與情緒的出現都是合理的,無論結果如何,你的思考都將令藝術作品更有意義。
參考資料:
《榮榮的東村:中國實驗藝術的瞬間》巫鴻
* 本文圖片均來自於網絡,僅作分享交流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