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所能想到的詞彙。
我隨著父親徵戰多年,見過美女無數,卻從為見過如她這般美麗的女子。
我想得到她。從看見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這必定是個性情剛烈的女子。她的面容帶著一些憂愁,眉眼微皺,眼睛裡卻帶著一絲堅毅。
「公子,袁紹所有家眷妻妾都在這了。」
我微微點頭,踱步朝她走去。
「你是誰?」我看向她的眼睛。
「這是我兒媳。」站在她旁邊的一個婦人開了口。「將軍若是喜歡,便可納了她做妾,只要將軍肯放了我們這一群無辜的婦人。」
「母親——」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她身邊的這個唯一能給她庇護的人。
「看我做什麼,你姿色絕佳,若是將軍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宓兒,平日裡母親待你不薄,現在就算可憐可憐你的母親和你的嫂嫂妹妹們吧!」
她聽了袁夫人的話似乎有些站不穩了。
她皺著眉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袁夫人「母親以為只要把我送出去就能保萬事平安了嗎?
父親和夫君與曹軍徵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本已報著必死的決心,卻不想婆婆想要將我送人,我也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她的聲音清冽乾淨,卻又帶著一絲絲狠勁。我更為心動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現在只想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甄宓(fu)。」袁夫人開口道。
宓,安靜而美好。就像我第一眼看見她那般。我又向前邁了幾步,離她更近了。
「你願意跟著我嗎?」她真的很美,身上清香淡淡,臉上略施粉黛便叫這天地失了顏色。
但是她只是看向了別處,不言語。
罷了,君子不強人所難,我不會為難她的,在這亂世之中,一人活之,來之容易,更何況她還要顧及袁紹這一家老小。
我轉聲看向了我的副將,「把她們都帶下去吧,記住了,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還有很多軍務要處理,她的話,就暫時放在心裡吧!
2
是夜,窗外狂風呼嘯,暴雨連連。
我推開窗戶,在這夜裡看著雨水打落了這庭院裡豔麗的花朵,花瓣一片片的掉落,和著雨水,讓人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悽美。
他們說,前幾日攻入家中的那位將軍是曹操的大兒子曹丕,還說他自幼習武,又識文斷字,是個文武雙全的奇才。
生在這亂世,人人都如這雨中的落花一般,就算開得再豔麗多姿,最後也經不過這雨水的洗禮。
也許自己跟隨曹丕的事實是改變不了了,既然這樣,就隨了這位曹將軍的心願吧,若是跟著他能活命,自己就算是收起心中的劍芒,也是無妨了。
「夫人,您怎麼開著窗子,若被這夜風吹著了,感染了風寒,奴婢該如何向公子交代啊!」彩繡怕這甄夫人夜裡又起來呆坐著,特意又過來看了看,想不到這甄夫人又把這窗開開了,外面雨下得鬥大,可不能讓這夫人淋著了窗外濺進來的雨,趕緊走了過去把窗戶關了起來。
像是突然解開了這心中的心結,甄夫人竟然朝我笑了。
「無妨,只不過這庭院裡雷雨交加的,吵得我有些睡不著罷了。」
「那夫人,不如奴婢去廚房做碗薑湯,讓夫人喝了去去寒吧,喝了湯,夫人身子暖和了就也好入眠了。」
「那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夫人說得哪裡話,這本是奴婢的本份。」說完彩繡匆匆出了門,向廚房去了。
彩繡是曹丕特地送來的奴婢,乖巧懂禮,進退有度,從這看他到是對自己費心了。
過了一會,彩繡就端著薑湯進來了。
「夫人,薑湯來了。」彩繡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甄宓坐在桌前,捧著一卷書在燈下看得認真。
「這就來。」我把書卷合起,又把它放回了書架。來到桌前,彩繡已經把薑湯盛好了,我端起了薑湯,慢慢喝了一口,一股熱流從心口流到心腹。
這時我突然抬起了頭,向彩繡說道「明天我想見見曹將軍。」
「見我家公子?夫人這是——夫人這是想通了?」彩繡有些疑惑又略帶興奮的問道。
「嗯,想通了。」
「夫人想通了便好,明天奴婢一定會把公子請來的,夫人放心便好。」
3
「公子,彩繡姑娘今日一早就來了府上,說是甄夫人請公子過去一敘。」
我聽了這話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可還有其他話?」
「沒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叫人去備馬,我現在就去見她。」
她終於還是答應跟了我,這是必然的。一個女子要在這亂世立足,除非有金戈鐵馬的勇氣和通身的本領,不然如她這般的人,就算有一身傲骨,也難免荒涼離世。
我縱馬不久便到了她的住處,一進門就看見她已經早已在桌前沏好了茶等我。
「將軍來了,這是我新沏好的茶,將軍可否賞臉小酌?」
「當然。」我一坐下,就端起了桌上的茶碗,細細品嘗了一番,清甜醇厚,唇齒留香。「你果然是出身於名門,這茶藝已經讓不少閨秀都遜色了,只是不知,我這番前來只為品茶嗎?」
「將軍,我想了幾天,你問我的那個問題我可以做回答了。」
「什麼回答?」「我願意。」
聽到她的這句話,我笑了。我起身,對著她說道「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那天我去求了父親把甄宓許配給我做我的妻。
大婚當日,我與她拜了堂,喝了合巹酒,行了周公之禮,從此甄宓便真正是我的人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的美好。
我看見她向我走來,一身紅衣,頭戴珠翠,手持團扇,面容半遮半掩,我看見她漏出的那雙眼睛妖嬈嫵媚,可是她的眼神中卻帶著絲絲清冷,可這樣也足夠動人了。我好喜歡她。
4
建安二十五年,曹丕從鄴城至洛陽繼承丞相位,稱魏王,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
昨夜又是一陣狂風驟雨,窗外的花朵又打落了一地。我叫彩繡幫我拿來了披風,想著去外面走走。
屋外的空氣格外的清新,走在路上我可以聽到腳底踩著落花的聲音。這天倒是格外的平靜,可是我的內心卻異常的凌亂。
我知道我的死期就在今天,當容顏比不過歲月的時候,當愛的人不再愛你的時候,亂世之中,所有的美夢都將破滅。
「夫人,陛下召見。」內侍傳話過來。
「好的,妾身這就過去,請陛下稍等片刻。」
「夫人——陛下他召見你了,趁著這次機會,趕快把您心中的委屈都一一說出來吧。」
我但笑不語,「彩繡,你再幫我畫個精緻的妝容吧,對了再把前段時間我特意在錦衣閣做的衣服拿來。」
片刻之後,我獨自來到了他的寢宮。我穿著紅衣,就像我嫁給他的那天,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
「妾身見過陛下。」我微微福了福身子。
「甄氏,你現在還有什麼想說的?」他緊緊的盯著我,似乎非要我說出什麼。可是我還能說什麼呢?心裡既然已經早已認定我行了巫蠱之術,如今我的辯駁能起幾分的作用。
「陛下要是執意要聽妾身的解釋,那現在妾身能說不是妾身做的嗎?」
「那為什麼會在你的寢宮發現那些不該發現的東西,這你又做何解釋?」
「如果說妾身是遭到誣陷呢?陛下會信嗎?」
「你是說郭貴妃誣陷你是吧?你是大魏的皇后,她平時敬你重你,又與你交好,怎會害你?」
我只是靜靜地站著,對於他的質問,我已經無力再反駁。
「你說話啊?」
我看著這個與我同床共枕十幾年的丈夫,我還記得初見他時的英姿勃發,我還能想起大婚當日他興奮如孩童一般,我也還記得他看見郭貴妃時如當初見我一樣的眼神,最後的最後我還記得我對他動了心,卻在某一個夜晚心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痛過之後就如過往皆是虛幻,不再再乎了。
他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你下去吧,再去看看元仲,算是你們母子最後的告別。」
我轉身向著門外走去,我這一生就如一枚棋子,處於曹家父子縱橫交錯的棋盤之上,是一個轉手他人的工具,我渴望愛,卻又得不到真正的愛,曹丕得到我,卻又不能珍惜我,我心如刀絞,為我這不堪的一生而悲哀。
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我轉過身,看向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衝著他笑道「曹子桓,如果能重來,我希望我這輩子永遠不會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