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是鍵盤,眼睛是音槌,靈魂是一架鋼琴,一排排的琴弦被緊緊地繃在它的身軀裡。藝術家是彈琴的那個人,手指在琴鍵上飛舞,震顫著琴弦,發出靈魂的聲音。
——瓦西裡·康定斯基
1896年,瓦西裡突發奇想,去看了一個畫展。這一點不稀奇,因為今天很多的年輕人,也會像他那樣,買個票,跨個包,去一個展覽感受一下藝術的薰陶。但對這個年輕人來說,這次出行又很不一般,因為他看的是莫奈的作品——《乾草堆》系列。
《乾草堆》,莫奈(圖片來源:美術網)
畫中光和影的完美交織,仿佛一束光打在了這個年輕人的心上。不,這樣說或許太過於平靜。這些畫仿佛一聲震天巨雷在他的心裡爆發激蕩、噴薄而出新的生命力的火花。這顆心裡原來裝的是經濟學和法學,是嚴謹的推理和絕對的理智,而他本人又在莫斯科大學當法學教授,教別人論證和推演,誰都沒曾想他居然會被幾幅畫徹底顛覆了自己的世界觀。
但事實偏偏如此。
他決定,拋棄自己三十年所學,拋棄已有的常規的一切,去學畫畫。
說實話,瓦西裡的臉實在不像一個畫家的臉。小巧的金絲橢圓眼睛夾住他高挺的鼻梁,作為一個吃大列巴和羅宋湯長大的俄羅斯人,他的眼睛不算深邃。深深的法令紋刻在他的臉上,有一種少年老成之感。
瓦西裡·康定斯基
你要說瓦西裡是個律師、是個大學老師,我是信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上課不愛點名,堂堂課講得學生都聽不懂,但是期末考卷非出的特別難的那種老師。再加上他總是西裝革履,跟傳統印象中那種頭戴貝雷帽,手裡拿著顏料盤,捲髮零星散落在肩頭的長髮畫家不一樣。真是太不一樣了。
瓦西裡·康定斯基,1936年
(攝影:Boris Lipnitzki/Roger-Viollet/Topfoto)
這種轉變,對於瓦西裡那樣相信命運的人來說,可能是命中注定。但我更願意從現代玄學的萬能模板來稍作揣摩——他是射手座。
生於12月16日,也許瓦西裡性格裡就自帶了射手座崇尚自由的因子,只是若干年裡被他所出身的中產階級家庭所壓抑著,所以前三十年裡,走了一條中規中矩的道路。從血緣上來說,瓦西裡說做就做的性子,也可能源自母親蒙古族人熱情奔放的傳統。總之,他出發了,去德國慕尼黑學畫畫。
在慕尼黑學畫畫的日子
瓦西裡不是那種特別有天賦的學生,可能他的天賦還不能為他人所理解。就像郎朗去上海音樂學院面試的時候,失敗了,到了北京音樂學院,他又成功了。劃時代的偉大人物,求學經歷也可能和普通人一樣坎坷。
剛開始到慕尼黑的時候,他沒有馬上被慕尼黑美術學院錄取,而是跟著老師安東·阿貝(Anton A be)學了兩年,又自學了一年,才正式進入美術學院學習。他是莫奈的小迷弟,同時也積極參加當時湧現的新藝術運動。
學成之後,像很多去畢業旅行的年輕人一樣,瓦西裡在歐洲環遊了一圈,最後來到了阿爾卑斯山腳下定居了。他不是一個人,他遇到了一個女孩加布裡埃爾·穆特(Gabriele Münter)。
加布裡埃爾·穆特
穆特是典型的德國女孩,笑起來很陽光,喜歡貓。最初她是瓦西裡的學生(瓦西裡曾在慕尼黑一所學校短暫的教過繪畫),她回憶說,瓦西裡是第一個認可她繪畫能力的老師。也許是出於崇拜,這對師生之間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奇妙情愫。
瓦西裡·康定斯基所畫的加布裡埃爾·穆特,1902
(圖片來源:美術網)
穆特,1905年
(圖片來源:美術網)
阿爾卑斯山腳下仿佛一個世外桃源,天晴時,藍天白雲綠地人家,豐富的色彩衝擊著瓦西裡的視覺。期間,他們拜訪過野獸派的馬蒂斯。馬蒂斯對他們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一段時間內,瓦西裡都喜歡用濃重的色彩來表達觀點。
下面這幅「Bayerisches Dorf mit Feld」就是其中的代表,這幅畫裡,除了鮮明的色彩,還可見瓦西裡把遠處的房屋都簡化了成小學生愛畫的那一類房子,有觀點認為,這是他轉向抽象主義繪畫的一個苗頭。
瓦西裡·康定斯基 Bayerisches Dorf mit Feld, 1908
(圖片來源:佳士得拍賣行)
對精神的極度追求
至此,瓦西裡還只是個普普通通小有所成的畫家,將他推至巔峰的兩個重要人物還沒有出現:勃拉瓦茨基夫人(Helena Petrova Blavatsky)和理察·華格納(Richard Wagner)。瓦西裡和這兩位不同領域的著名人物有一個共同點,這一點在他的繪畫生涯中至關重要,引領著他創作出驚世駭俗的作品,開創了一派先鋒。
我把這個共同點歸結於對於精神的極度追求。
勃拉瓦茨基夫人此人非常神奇,甚至有些神神叨叨。她創立了一個學會,叫做通神學會。研究的呢是,猶太秘教、印度教、佛教、西藏密宗等等一切神秘主義的宗教。她自稱能夠通靈,雙眼能夠催眠,雖然出生在俄國,但是卻了解西藏的風土人情。
瓦西裡似乎對於通神學會所宣揚的,能超脫世俗而存在的精神特別感興趣,他深信有至上精神的存在。在下面這幅「Strandszene」裡這個紅色的「大蘑菇」,被認為是他想像中的「精神世界」,而底下的人們則在仰望,嚮往「紅蘑菇」上的世界。
2014年5月2日,
在「印象派與現代派藝術」拍賣之夜的預展上,
瓦西裡·康定斯基創作於1909年的「Strandszene」。
(圖片來源:STAN HONDA/法新社/蓋蒂圖片社)
理察·華格納是德國的浪漫主義音樂大師。瓦西裡表示,華格納是他最最最喜歡的作曲家。我大膽猜測一下其中的原因,可能他們都叫瓦……開玩笑。
華格納的作品中,最出名的,就是《婚禮進行曲》了吧,其他的我也陸陸續續聽了一些。他的曲子中,隱隱有一個高音,像是掛在白色禮堂上方的水晶燈,又像是懸著的一把利劍,透著不可捉摸的神性。
理察·華格納
華格納其人,也是個神神叨叨的主,他某種程度上也受到宗教神秘主義的影響。他也很崇拜叔本華,而叔本華覺得,生命意志是主宰世界的力量。
在關於世界的觀點上,二瓦和叔本華三個人是互通的。再者,華格納很反對納粹,這跟後期瓦西裡的作品不受納粹待見非常可能存在關聯。畢竟,討厭的人都一樣才是成為朋友必要條件。
不會拉大提琴的法學教授不是好畫家
音樂,是瓦西裡作品中不可不提的一個元素。作為一個文科生,瓦西裡從小也是拉大提琴長大的,音樂素養自不必說。並且,他自稱自己是有通感的。
通感啥意思,就是感官互通。他能在色彩裡聽到音符,能在音符中看見色彩。拿下面這幅畫來說,畫面中可見鋼琴的黑白琴鍵、弦樂器的弓、線譜、音符標記等等古典音樂元素。也許瓦西裡希望,看到這幅畫的人耳朵裡,已然聽到了氣勢磅礴的樂曲。
2009年4月8日,在法國巴黎蓬皮杜藝術中心,
一名遊客在欣賞俄羅斯藝術家康定斯基的畫作。
(圖片來源:美聯社照片/Remy de la Mauviniere)
瓦西裡在自己的書裡寫道:「藝術家不應該拘泥於所謂『受認可』或『不受認可』的創作形式,無視那些說教和時代的趨勢。而是睜大雙眼,直直的看到自己的內心世界,張開雙耳,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
1914年,德國對俄宣戰。瓦西裡回到俄羅斯,也跟在一起十二年的小女友穆特分開了。跟瓦西裡在一起的時候,穆特顯得有些戀愛腦,她的繪畫作品跟瓦西裡的風格非常像。
而他們徹底分開之後,穆特朝著表現主義的畫風突飛猛進,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情場失意,職場得意,莫不就是如此了。三年後,瓦西裡結婚了,妻子名叫尼娜。
瓦西裡在俄國沒有久留。1921年,他又到了德國,這次,他在包浩斯學校教畫畫。學校的創始人給他畫了一個餅,跟他說,你來我這兒教書,我們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在一起,我們可以用藝術改變世界。瓦西裡覺得不錯。
康定斯基在包浩斯學校上課的日子
(圖片來源:知乎)
不知道是不是德國人那種嚴謹的邏輯和思維影響了瓦西裡,這個時期,他的作品都像下圖這樣,充滿了幾何形狀,就好像作為法學教授的那個自我又重新出現了,並且想朝著「數學教授」的方向發展。這當然是玩笑話。有一種說法認為,三角、圓、方形,是瓦西裡在通神學會裡那位夫人告訴他的,通往「精神」的渠道。
「Oben und links」,畫於德國魏瑪,1925年3月。
2017年在紐約佳士得拍賣行以831.15萬美元成交。
(圖片來源:佳士得拍賣行)
好景不長,瓦西裡受到納粹的排擠,1934年,他搬去了巴黎。這個時期的作品,我個人覺得,很可愛。那種快樂的、童趣的、活潑的色彩,和他在顯微鏡底下看到的,浮遊生物的千奇百態結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靜謐的、巨大的感染力。
「Rigide et courbé」,巴黎,1935年12月
(圖片來源:佳士得拍賣行)
天藍色,1940年,法國巴黎
(圖片來源:美術網)
瓦西裡年輕的時候,曾經和朋友一拍腦袋,成立了一個活動小組。他們管自己叫「藍騎士」(The Blue Rider)。「騎士」這個詞是瓦西裡想出來的,他還為此做了一幅畫。
畫裡,一個身穿藍袍子的騎士騎在一匹白馬上,飛馳在城堡前的廣闊的、翠綠色的草坪上。樹的陰影打在他們身下。恍惚間,這個騎士已經疾馳遠去了。
《藍騎士》,德國慕尼黑,1903年
(圖片來源:美術網)
1944年,77歲的瓦西裡在塞納河畔,沉沉的睡去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夢到自己穿著藍袍子,騎著白馬,快樂的飛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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