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相傳，漢景帝的曾孫，廣川王劉去有一位妃子，叫陶望卿，生來非常漂亮，所以極得寵愛。
也許是為了能常常欣賞自己的曼妙身姿，也可能是為了等自己容顏老去後留個紀念，她背著劉去任性地玩了一把潮流——請畫師給自己畫像。
畫像就畫像，偏偏她要畫裸體像，擺好姿勢，還精心打扮一番。
後來被劉去知道後，非常生氣，再加上正牌王后的添油加醋，這位妃子便漸漸失去了寵愛。
失寵再加上王后的折磨，陶望卿選擇了投井自殺，可王后怎能讓這位情敵死得如此輕鬆，便讓人把她從井裡救了出來，還活活地割掉了陶望卿的鼻子、耳朵、舌頭……
可憐的陶望卿，就因為畫了一幅裸體畫，被虐殺而死。
這便是迄今為止，中國最早的裸體模特。
02
裸露真正被劃入藝術史，又是從何開始的呢?
繪畫領域的裸體模特兒，早在古希臘就出現。
由於這個工作的特殊性，人們對之有很強的神秘感，也因此產生了許多真真假假的傳說故事。
世界上最早的裸體模特——芙麗涅
畫家熱羅姆以「優美的樣式」著稱，而《法庭上的芙麗涅》這件作品是他的一件傑出的代表作，也是古代最膾炙人口而且摹品最多的雕像。
為了把阿佛洛狄忒塑造得更理想，他讓芙麗涅來做模特兒。
她是當時雅典最美的女人。
據普林尼的記載，大師同時製作了兩尊女神雕像，一尊是著衣的，一尊是裸體的。
結果是，科斯人接受了高貴而穩重的著衣像，而拒絕了這尊裸體像。
03
劉海粟(1896 —1994 )
不過，今天要談的不是陶望卿和芙麗涅，而是近現代的中國早期女裸模。
她們的出現，可與我們熟悉中國當代書畫界的泰鬥、藝術大師徐悲鴻的老師——劉海粟有著密切的關係。
裸女 劉海粟1931年作
中國近現代首位裸模驚豔現世！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
1920年的一天，上海美專畫室，窗幔低垂，紫紅色的絲絨簾幕遮住了講臺的一面牆，空氣中醞釀著一種異於往常的氣息。
時任美專校長的劉海粟走進畫室，在絲絨簾幕前，他突然停了下來，對坐在畫架後的學生們鄭重地開口了：
同學們，今天是這個新學期的第一堂人體寫生課。因為有新生，我還得老調重彈。勞動完善了人體的構造和機能，也培養了人們的審美觀。雲岡石窟，敦煌壁畫，以及我們祖先留下的無數寶藏，都表現了人體美的審美觀。這是我們祖先創造的輝煌的文明。世俗的偏見，把以人體為創作物件的裸體畫視為洪水猛獸，這種偏見有礙於藝術的發展……
荷花鴛鴦 劉海粟 1984年作
話沒說完，就有一位戴眼鏡，穿長衫的新面孔男生，義憤地站了起來：「大傷風化，我抗議上這樣的課！」
劉海粟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小插曲，便淡然地回答到：「你可以退出去，我決不強制你、挽留你，請吧！」
男生顯然被這位老師過於平靜的態度威懾到了，抵不住周圍同學異樣的目光，性性然地離開了。劉海粟接著講下去：
我校從1914年開辦人體寫生課以來，迄今已有五六年歷史了。最初我們只聘請到男孩，經我們師生不斷努力，以高薪才請到成年男子為模特，卻未能覓到願意獻身藝術的勇敢女性。今天，藝術女神終於出現在我們的畫室中了!
說罷，他鄭重地執起了幕簾的一角，緩緩拉開。
一位全身赤裸的年輕少女便出現在了大家面前，她像一位初登臺的舞女一樣，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眾多目光後，有些「怯場」，身體微微發起抖來。
1920年7月20日 女模陳曉君
看著這位側臥在寬大的講桌上，烏黑的秀髮溫順而透亮，肌膚光潔細膩的少女，大家不約而同地起立，向這美的軀體連鞠了三個躬。
劉海粟也畢恭畢敬地向那裡鞠了個躬。
瞬間，少女的泛起了一絲絲紅暈，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划過了精緻的臉頰。
「姑娘，謝謝你！」劉海粟面對這一場景，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你是中國藝術殿堂中的第一個女模特，你書寫了中國藝術史的新的篇章，藝術史應該記住你，也要記住今天：西元1920年7月20日！」
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第17屆西畫系的師生和女裸模合影
04
早在1913年，李叔同(弘一法師)就於浙江第一師範學校任教期間，首次安排了裸體男模特的人體寫生課，為女模的出現埋下了伏筆。
1914年，劉海粟在他創辦的上海圖畫美術院也開設了人體課，因模特難找，剛開始還只能畫男童。
1917年，劉海粟在上海美專成績展覽會上陳列人體習作，被某女校校長看後謾罵：「劉海粟是藝術叛徒！」
一時間輿論界紛紛揚揚，群起而攻之，劉海粟乾脆就以「藝術叛徒」自號自勵，更堅定了去拿下中國人放在藝術上的這塊遮醜布的決心。
然而，1920年7月20日起，當了3天裸體女模的陳曉君，就被她的父親打得遍體皆傷，強令留在了家裡，並從此在人們的視野中淡去。留給人們的只剩下寫生臺上只立著的一把寂寞的椅子。
沒過兩天，「裸模風波」便在整個上海灘掀起了軒然大波，引發了「轟動效應」，連《申報》、《新聞報》都刊登了上海市議員姜懷素呈請當局嚴懲劉海粟的文章：
欲為滬埠風化，必先禁止裸體淫畫，欲禁淫畫，必先查禁堂皇於眾之上海美專學校模特兒一科，欲查禁模特兒，則尤須嚴懲作俑禍首之上海美專學校校長劉海粟……
看完報紙，劉海粟也毫不畏懼，冷笑一聲，隨即研墨揮毫，對這些罵自己禽獸不如的無理控訴，逐條給予了駁斥。
當時，許多大報紙都參與了討論，大軍閥孫傳芳親自出面幹預，連魯迅先生都寫文章表示了關注。
劉海粟也因此成為上海「三大文妖」(撰寫《性史》、提倡性知識的張競生，譜寫「靡靡之音」《毛毛雨》的黎錦暉)之一。
1925年8月24日，江蘇省教育會議通過了禁用模特兒的提案，孫傳芳也對劉海粟下令通緝，並派人搗毀了美專的畫室，劉海粟被逼逃亡日本。
建國後，中國藝術教育全盤採用蘇聯模式，裸體模特也被「洋為中用」，但僅限於內部教學。
之後，人體寫生被劃歸「資產階級」，裸體模特被禁，歷史一下子倒退了半個世紀。
後來，美術學院恢復教學後，人體寫生課曾一度變成了「著衣人體寫生課」，不過穿的是泳衣，直到改革開放之後才最終被脫下……
05
這件小事，映射了一個國家文化藝術的發展脈絡，實為不容易。
裸露是藝術還是色情，這個話題就算放在當下，似乎也是一個引人爭議的事情。
是藝術家太深奧?
還是我們太淺薄?
但是，有意義的事物，終究會找到自己存在過的價值。或許時間，才是驗證藝術的最好方式。
附：中國近現代部分名家筆下的裸女
《春醒圖》 張大千 1933年作
《裸女》林風眠 80年代作
《半裸女像》李叔同(弘一法師)約1909年作
《月夜》 徐悲鴻 布面油畫 1935年作
《五裸女》 常玉 1950年作
《窗邊裸女》 潘玉良 1946年作
水邊的女人體 潘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