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詩人杜甫一生忠君愛國、愛民憂民,他的詩作中充滿了對底層勞動百姓的深切同情,對國家命運的深沉擔憂。
他的詩作《春望》就是他愛國憂民之心的真實寫照。
《春望》詩歌的主題之爭
杜詩專家傅庚生先生認為這首詩的主題只是抒發「恨別」的情感,而不是以往學者認為的愛國憂民的「感時」之作。
他認為在「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種互文的詩句中,詩人的所見所聞所感與所書往往是偏重在後者, 因而得出此詩的主題是「恨別」,「感時」只是陪襯的結論。
然而香港學者周錫韛先生認為,這首詩的主題既不是「感時」,也不是「恨別」,而是寫詩人希望衝破叛軍包圍、投奔肅宗皇帝以報效國家、親人團聚的心願。
就像這首詩的題目《春望》一樣,周先生認為這首詩的主題是「企望並追尋春天的溫暖」。
詩歌及創作背景
到底這首詩的主題是什麼,我們還是來從詩中尋找答案吧。
《春望》唐-杜甫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玄宗逃亡四川。次年七月,肅宗於靈武繼位。杜甫聞訊,即將家屬安頓在鄜州,隻身一人投奔肅宗朝廷,結果不幸在途中被叛軍俘獲,解送至長安。 杜甫在長安待了半年多時間 , 至德2年從長安逃出,在鳳翔見到肅宗,任左拾遺。
這首詩就是杜甫被困於長安時所作。
含義豐富的首聯——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這首詩以「國破」開頭,既奠定了詩的感情基調,也點明了詩作的時間——安史之亂爆發後。這標誌著唐王朝太平盛世的結束,烽火綿延時期的開始。
詩為矛盾語。國家已「破」,山河依舊「在」。這是表層的語義矛盾,卻也表達了一種似非而是的真實——政治意義上的國家被叛軍攻破,而自然的山川河流卻依然矗立奔流。
人力多麼渺小,詩人多麼無奈!
而春天依然自顧自的來了。長安城裡春光瀰漫,雜草和灌木肆意生長,大自然充滿生機。望見這一片春光的,是國破家亡後的詩人。
「深」字可作多重理解。它可從表面上來理解,指草木長得茂盛;也可指草木肆意瘋長。草木茂盛和肆意瘋長兩個意象交疊融合,使這句詩給人以春深而無人照管的蒼涼之感。
緣情於景的頷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花濺淚」、「鳥驚心」是一種「移情」手段。「移情」這種詩歌常用手法,就是詩人把自己的生命和情趣外射或移注到創作對象中去,使本無生命和情趣的外物仿佛具有人的生命活動。
詩人賦予「花」「鳥」自然之生靈以人性、人情。因為詩人感懷國家時局,看到花上的露珠,仿佛覺得花也在哭泣;因為詩人長恨家人分別,看到鳥兒翻飛,仿佛覺得鳥兒也因分離而心神驚擾。
頷聯在這首詩中具有承上啟下的作用。詩人看到花不由濺淚,聞聽鳥總是驚心,這是承接上句「城春草木深」而來。
「感時」是感家國殘破之時,「恨別」是恨妻離子散之別,也是恨國破家亡人民流離失所之別。「感時」、「恨別」二詞,承接「國破」,既痛心於國破,又憂思於家室,使得家國命運在此實現了統一。
用詞精準的頸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此聯中的「連三月」在《唐詩鑑賞辭典》中是這麼解釋的:
自安史叛亂以來,烽火苦教鄉音斷,直到如今春深三月,戰火仍連續不斷。
也有書中將「連三月」解釋為「連逢兩個三月」。
但是悟空認為,這兩種「三」的解釋都未免有點太「實」了。這裡的「三」,應該和「家書抵萬金」中的「萬」字一樣,都是虛指。「三月」這裡用來指代一段不短的戰亂時間。
「烽火」既可引申為戰爭,也可以僅僅從字面意思——烽火臺燃燒的火焰。這樣,「連」字就既有了時間上戰爭的持續不斷,也有了空間上烽火千裡的綿延不絕。
這一聯也是詩意的轉折。從上兩聯詩人看到的春景,轉移到詩人在這春景裡想到的國之戰爭、家之音書。也為尾聯詩人發出的感慨提供感情基礎。
引發爭論的尾聯——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文如看山喜不平,詩也一樣。一首詩如果流於直白,其價值便要大打折扣。因此有的學者認為,這首詩的尾聯有種現身說教式的直白,破壞了詩歌整體感和統一感,是詩中最大的敗筆。
悟空不同意這種看法。尾聯關係到這首詩的主題,我們還是得從詩歌主題來分析。
如果還是按照歷來對此詩的理解詮釋, 只著眼於杜甫憂國的「感時」,或者懷家的「恨別」,那麼尾聯只是增強了這種悽愴傷痛之感,確實是失之於直白了。
然而從「春望」中蘊含的企望之情來看,我們可以把「搔白頭」當作詩人為衝破羅網、探求出路而苦思良策之舉,把「不勝簪」當作無計可施、愁腸難遣而獨自傷懷之態。那麼尾聯不但不是敗筆,更可以與「白髮三千丈」相媲美。
結語
這首詩格律嚴整、構思精巧。詩人通過自己的痛苦,表現了人民的苦難,反映了國家的災難。選材以小見大,布局新穎得當。
然而,所有的技法都是細枝末節,只有詩中傳遞的感情才是真正打動讀者的地方。這也正是杜甫被稱為「詩聖」的原因——一種儒家聖人所具有的仁者惻隱之心。
正是因為這樣的惻隱之心,讓詩人為國破感時,為家書恨別,為花濺淚,為鳥驚心,更為深深春光中流離失所的人民愴痛,也為衝破羅網報效國家而搔斷白髮三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