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盧中南書法的正大氣象
米學軍
書畫藝術要有正大氣象的理念，最早是由中國人民大學著名書畫理論家陳傳席先生提出來的。他說：「『正』就是正派、正規、正氣，正即高尚，反映在書畫上即氣韻正。……反之即邪、怪、低下。『大』即大氣派、大氣勢、大大方方，反之即小巧、小氣、纖弱、扭扭捏捏。」陳先生之所以倡導正大氣象，因為，在他看來，歷史上沒有一個大書畫家是以邪怪小巧而聞名的。歷史上有名的揚州八怪，他認為，表面上看有點怪，但他們的作品弘揚的仍是正氣、正義、正派，只是他們的畫風與當時的正統畫派有別而已。歷史上也沒有一個大書畫家不是以正大氣象而聞名的。書法家李斯、張芝、鍾繇、王羲之、王獻之、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顏真卿、懷素、蘇、黃、米、蔡，其作品無一不正大。
劉壽堂先生在《書法應有正大氣象》一文中說：「書法是精神的外化，品位有高下。好的書法作品，必定有正大氣象。讓書法彰顯正大氣象，體現時代精神，已經成為當下書法界的共識……所謂正，反映在書法上是法度正、氣韻正、思想正；所謂大，反映在書法上是氣象宏闊、書風雄渾。」傅德峰先生在《書風何以能夠具有正大氣象》一文中認為，書法作品要有正大氣象必須具有以下幾個特點：「一是楷法遒美，風度超然；二是字勢端莊，儀態雍容；三是筆法精絕，氣韻生動；四是章法嚴謹，意境深遠；五是行氣暢達，墨色自然；六是文辭精妙，耐人尋味。」
所謂正大氣象，簡單來說，筆者認為，無外乎兩點：外在形式法度嚴謹，雍容大方，氣象宏闊；內在韻味意境深遠，健康高尚，氣韻生動，耐人尋味。而要做到這兩點，就需要書家具有高尚的人格，宏達的胸襟，堅毅的意志和鐵肩擔道義的擔當。
觀盧中南先生的書法，看盧中南先生的言行，筆者認為，盧中南先生做到了這三點。
盧中南先生的書法，從外在形式上看，法度嚴謹，守正創新，雍容大方，氣象宏闊。
盧中南先生主攻歐體楷書，但他是以歐體為根基，魏碑、晉唐楷體、文徵明、王鐸甚至趙孟頫兼收。細品其楷書，我們就會發現，其一撇一捺、一點一划，從運筆到結體，皆有傳承、有來歷，有歷史淵源，有文化底蘊，此之謂法度嚴謹。盧先生是當代歐體楷書當之無愧第一人，他的恩師歐陽中石曾這樣評價他：「細審中南手制，字字未必是歐，但通篇氣息皆從歐出，誠然已得歐體之精髓。」
盧中南先生的楷書有傳承，有守正，但他又不墨守成規。我們都知道，藝術發展更重要的是在繼承基礎上的創新，沒有創新，藝術就不會進步，藝術的生命就會完結。唐代書法家李邕說：「似我者俗，學我者死。」宋代詩人、書法家黃庭堅說：「隨人作計終後人，自成一家始逼真。」當代書法家張華中說：「有枯守《蘭亭》，焚膏繼晷，終因姿媚墜入甜俗；有執從《聖教》，噬丸皂領，亦為散珠虧於牽連；有膜奉手札，暴絮裂褥，浪得纖弱失於氣昂。一生皆為王氏所虜，王家胎記赫然。」盧中南先生自己對此也有深刻的體悟：「在書法藝術領域，創新就是開始，開始做與以前不一樣的事情。誰都喜歡新的東西，但一定是從過去的東西中走出來的，它既有新元素又有舊元素，不過是孰多孰少罷了。」
盧中南先生主攻歐體，但我們知道，歐體的優點是指法沉實，筋骨勁峭。清代書法家包世臣說，歐字「指法沉實，力貫毫端，八方充滿，無假於外力」。但局限是略顯拘謹，缺乏溫潤。為了彌補歐體的不足，盧中南先生又刻苦精研、臨摹魏碑、晉唐楷體、文徵明、王鐸甚至趙孟頫。
1994年國際文化出版公司出版了他的《魏碑基礎入門》，他所寫的魏碑，筆法精到，瀟灑靈動。此後，他的歐體楷書中就增加了魏碑的險絕。1997年前後，他又潛心精研顏體，熟悉他的朋友陸啟成說：「他在1999年，給我寫了一個冊頁，看得出，他在歐體的基礎上，加入了顏體的筆法和結體，由內擫而外拓，並輔以藏鋒筆法的運用，使得其書法筆力更雄強，線條更厚重，結構更茂密，體態更敦實豐滿，氣勢也更開張了，益顯其雄渾大氣的魄力來。」盧中南先生的楷書，「以歐體為根基，打下堅實的基礎，然後把觸角伸向廣闊的空間，博採眾長為我所用，不管是顏體趙體，也不管是魏碑以及晉唐小楷和寫經，都經過精心的研討，逐漸演變，融匯到自己的歐體中，而且越變越好，由注重用筆而轉向注重結體，由順鋒用筆轉向藏露並用，由秀美而趨向雄強，由清秀而變厚重，從而形成了獨具個性的盧家楷書，創造了既平易近人，雅俗共賞，又獨具藝術內涵和實用價值的作品。」此乃一語中的。
正因為盧中南先生轉益多師，敢於創新，故才能一枝獨秀，自成一家。觀盧中南先生的歐體楷書，僅書法的外在形式，就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力，給人以極大的審美享受和審美快樂。
從內在韻味來看，盧中南先生的歐體楷書，意境深遠，健康高尚，氣韻生動，耐人尋味。
什麼是藝術？什麼是優秀藝術和經典藝術？一切優秀的藝術、經典藝術一定是藝術家心靈的產物。沒有情感就沒有藝術，也不會有藝術家。漢代的揚雄在《法言》中就說過：「言，心聲也；書，心畫也。」作為「心畫」的中國書法，自漢代以後就逐漸擺脫了漢字固有的辨認清楚和書寫便利的實用性，成為凝聚書家個體生命力和時代風尚的獨特藝術。
觀盧中南先生的歐體楷書，墨色飽滿，線條流暢，運筆自然，結體端莊大方，無論從一點一划、一撇一捺，還是從整體布局，都充滿著一種雄渾、厚重、大氣和從容不迫的精神和氣度，在他的作品中，絕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拘束、扭捏，纖弱、媚態、怪異和作秀，這正是其作品具有正大氣象的重要原因。
盧中南先生的楷書，之所以具有正大氣象的品格，起決定性的原因，當然與盧先生的人格和修養有關。「書，心畫也」。其書法作品中所顯現的正大氣象，正是盧中南先生精神和靈魂的寫照。
盧中南先生軍人出身，軍人的精神和人格，軍人的責任與擔當，軍人的胸襟與氣魄，對其書法品格的無疑形成起著決定性的影響。
書法作品如何才能具有正大氣象？劉壽堂先生認為：「首先在於書法家思想人格正大。柳公權所謂的『心正則筆正』，黃庭堅所言的『學書要須胸中有道義，又廣之以聖哲之學，書乃可貴』，都意味著書法創作不僅僅是舞文弄墨之趣，還要彰顯書寫者『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胸襟和責任，由此成就書法的風骨……正大氣象的生成，還在於書法家創作格局正大。作為中國精神承載體，中國畫和中國書法都不只是技術，而是文化。」此乃方家之言。
【參考文獻】
陳傳席：《關於正大氣象》，《藝術沙龍》，2009年第3期，第8頁。
劉壽堂：《書法應有正大氣象》，《人民日報》，2019年11月3日第8版。
傅德峰：《書風何以能夠具有正大氣象》，《書法》，2014年第4期，第31頁。
張華中：《一瓢居書話》，《美術界畫刊張華中專刊》，2019年第8期，第9頁。
陸啟成：《卓犖超倫 高自標持》，《書法世界》，2003年版，第8期，第25頁。
陸啟成：《卓犖超倫 高自標持》，《書法世界》，2003年版，第8期，第27頁。
劉壽堂：《書法應有正大氣象》，《人民日報》，2019年11月3日第8版。
作者簡介：米學軍，男，河南周口人，周口師範學院文學院教授，主要從事文藝美學研究和文藝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