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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讀書。Devdutt Pattanaik的My GITA。此書解說《薄伽梵歌》的角度很有意思,關於我們所熟悉的俱盧之野上的「阿周那的困境」,也有全新的見解。
我們讀《薄伽梵歌》是從「阿周那的困境」開始的,然而,關於困境從何而來,卻仿佛略過了。
恩,值得深思一下。呵呵。
持國的私心
俱盧戰場上主克裡希那與阿周那的這場對話,是由盲眼國王持國的車夫全勝向他轉述的。由於開篇第一章便是《阿周那的憂傷瑜伽》,便常常讓人忘卻了「神之歌」還有這第一批「聽眾」。
持國是誰?他是摩訶婆羅多戰場上難敵一方的父親。
難敵是俱盧族「持國百子」的長兄,也是一度將般度五子逼入絕境的始作俑者。
My GITA的作者說,持國不只眼盲,其心也盲,因為他欠缺了生而為人最該擁有的同理心。
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有個很特別的設定,它也正是阿周那困境的由來:交戰的雙方,本是親戚。
阿周那是個什麼樣的英雄呢?他是神箭手,開弓放箭,能射中飛翔的鳥兒的眼睛。
也就是說,他本不是弱勢的一方。
可他卻如此憂傷。因為他將敵方陣中的親眷,依舊視作親眷,而非仇敵。
但持國並非如此。一開篇,他向全勝詢問戰況時道:
「全勝哪,告訴我吾子與般度之子集結於俱盧之野的情況吧。眼下他們如何,他們又將如何?」[1]
作者說[2],持國並未點明雙方沾親的情分,而是直言不諱地稱般度族的侄親是「般度之子」。
這意味著什麼?
阿周那的善念
在親人與敵人之間,持國的排序是:般度五子首先是敵人,其次才是親人。
而阿周那的排序是:俱盧族人,首先是親人,其次才是敵人。甚至,在思慮著要不要對親人發動進攻之際,「敵人」二字,根本是可以忽略的。
因此阿周那才陷入了「要不要打」的困境。
設若是持國與難敵一方,大敵當前,先殺他個片甲不留,以絕後患,又何來阿周那式的痛苦與糾結呢?
一言以蔽之:阿周那實在是慈悲,以至於自己為難自己。
這就是我們通常所忽略的「前戲」——當阿周那陷於困境之際,其善念已動。而之於冷血鐵面者,這一重糾結,原是可以省去的。
為什麼《摩訶婆羅多》及《薄伽梵歌》要加上親眷與族人的這一重設定?只是不忍殺戮,不也一樣可以藉著阿周那的悲心,開啟一段靈性教導麼?
作者認為,"family"一詞,體現了人對「邊界」的認識。
看不見世界的整體性,才會區分敵我,若能看見,自成兄弟。
見者的覺悟
持國的心念之中,是存在「邊界」的。據云,主克裡希那也曾在持國與難敵面前顯現自己的宇宙形象。與阿周那的敬畏與臣服不同,持國對於倏然而得的目力所帶來的這幅圖景,只餘懼怕而寧願回到目盲的狀態,至於難敵,他索性將克裡希那的宇宙形象視為一場玩笑,全然不曾當真。
父子二人死守己之邊界,不肯接受親見之事實。
區分「我的」、「你的」,「我們的」與「你們的」,便是任憑私慾做主。而這種「區分」的動作即是評判,只要評判,便遮蔽了見者的覺悟。
見者是不加評判的。此外,見者能區分實相與摩耶。
阿周那之所以痛苦,是因為他在未加評判之際,受制於短暫此世與永恆真理之間的分野。他懷抱對眾生的慈悲,這裡的「眾生」又以其親友師長的身份被強化,他並未在己方利益與「敵方」利益間進行排序,而是悉數納入了自家的心靈。
其困境的真相在於:慈悲固然可貴,但若僅以凡俗之心去容納這份普世的慈悲,是容不下的。
在尚未認識到眾生的生死始於其各自的羯磨(Karma),而非戰場上的刀箭之前,憂傷無從斷絕。
慈悲者的心靈
你若是一名見者,便擁有了某種洞見與慈愛——你由此可以看見一切生靈的匱乏與恐懼。
持國與難敵為何將般度族視為仇敵?是因為恐懼。這恐懼尚不是怕被對方討回所侵佔的領土,又或怕一旦戰敗必將被手刃,而是怕倘若失去了這份執守與佔有,該如何識認自己的身份。
這種不識生命意義的畏怯,太常見了!作者觀點的有趣之處在於,他點明了此種畏怯是因為缺失了一份大心量:設若如阿周那一般,將天下視為一切生靈之天下,又何來「失去」一說呢?
顯然阿周那更具慧根。
然深具悟力者,若不得點化,其悟力便成桎梏——要將這邊界從「一切生靈」再拓展一步,令其延伸至廣袤無垠的宇宙,才能在無始無終、不生不滅的永恆之中,容下這份上天所賜的慈悲。
成為真正的見者,意味著在不加評判地見到一切悲喜之後,仍能選擇坦然面對未知,繼續往深處、往幽微處邁出前行的那一步。
必要親證一切皆是主克裡希那,萬法歸一,才能終結此一場煎熬與不忍。
這才是對慈悲的交代,亦是慈悲者的宿命。
這也是聖典《薄伽梵歌》的大幕開啟以前,你我所需知曉的故事。
[1] 據My Gita對《薄伽梵歌》第一章第1節的意譯所作的中譯。[2] 本文中提到的作者皆指My Gita一書的作者Devdutt Pattanaik。- 本文圖片來自 pexel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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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摘錄
《薄伽梵歌》所言說的並非改變世界,而是欣賞與接納這個時刻都在變化的世界。
——My Gita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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