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裹著白色的大浴袍窩在酒店沙發上,手機舉在眼前,一根手指豎著,不時戳一下屏幕。「哎呀這個新聞太可怕了,你們看到了嗎?」她突然跳起來,「有人會趁你睡覺的時候偷你的微信帳號,看到你所有的信息。太可怕了!」她強調,大眼睛瞪得滾圓,又長又密的假睫毛翹上天,像兩把小扇子。化妝師「哦」了一聲,繼續擺弄自己的行李,正在聊天的經紀人和助理則只瞄了寧靜一眼,並未停下對話。「網上很多事情都讓她覺得驚奇,我們都習慣了。」經紀人程瀅對騰訊娛樂記者說。距離寧靜學會用手機上網沒多久。她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劇組,但凡有一點空閒時間在家呆著,就真的「呆著」,床上或沙發上,坐著或躺著,什麼都不幹,什麼都不想。呆無聊了,就做個飯、織個毛衣、繡個花。「我特別宅」,寧靜說——「宅」這個字也是最近才學會的,此前她用一個更舊派的詞形容自己:家庭婦女。
當《花兒與少年》第二季(以下簡稱《花少2》)的嘉賓名單送到寧靜手上時,她也是這樣瞪著眼睛問程瀅:「毛阿敏和許晴我知道,鄭爽、井柏然、陳意涵、楊洋都是誰?」類似的事情在劇組也時常發生,她正跟年輕演員搭著戲,那邊一車粉絲呼啦啦就來了,「我就想他這麼紅呢,這麼紅的演員我不知道,我怎麼這麼土鱉呢?」
她也曾經是自己口中所說的「這麼紅」的演員,不過距離她最輝煌的時候已經有些久遠。上世紀整個90年代,內地電影產量稀少,活躍在銀幕上的大陸女星無非廖廖數人。擁有一雙大眼睛和倔強少女氣質的寧靜就在這樣的環境下嶄露頭角。從《陽光燦爛的日子》成名開始,在她最紅的那些年代——也就是21歲到27歲那些年裡,寧靜拿遍了中國電影界重磅獎項的最佳女主角:金雞獎、百花獎、金馬獎、上海影評人獎。
但這些榮譽和歡呼並不能讓一個明星永久保鮮。《花少2》總導演廖珂說,寧靜對真人秀「似懂非懂」。23天的錄製過程中,前15天她都「沒搞清楚狀況,很容易慌張」。出發前聽說這是一次「瘋狂的旅行」,寧靜如臨大敵;划船前怕落水,枕頭大戰怕羽毛,跳傘怕高,登山又為沒有專業設備而憂心忡忡。「其實我們做節目,肯定會保證藝人人身安全的。」廖珂說。對於這些令她慌張的事,寧靜統統一瞪眼一揮手:不去!攝像機忠實記錄下了這些場景,「不去」二字被製作成顏色鮮豔的字幕,頻繁閃動在節目畫面上。自私、「作」、耍大牌、不合群……負面評價鋪天蓋地。作為一個「紅過,但沒火爆過,從來沒有花邊新聞」的演員,多年後以這樣的方式火爆起來,寧靜還是覺得「有一點心理障礙」。
一場事先張揚的「難搞」
臨行前接到《花少2》節目組電話時,寧靜「炸毛」了:「不是吃吃喝喝玩玩嗎?怎麼變成『瘋狂的旅行』了?」她瞪著程瀅,對方回以一個同樣困惑的表情。23天,輾轉英國、土耳其、杜拜的多個城市,途中還要完成賽艇、登山、跳傘等任務,並不是一場輕鬆的旅行。為了保證嘉賓在節目中的真實表現,節目組並未事先透露旅程的細節。寧靜問要不要看下第一季,廖珂告訴她「不用,做你自己就行」,她就真沒去看——反正家裡也收不到湖南衛視,「你相信嗎?我連上網都不會,更加調不出來它(湖南衛視)了,正好有個藉口」。
4月25日晚,《花少2》首播,寧靜對著鏡頭一臉張皇,收到「導遊」鄭爽來信說「旅途中自備毛巾、洗澡拖鞋,住宿不提供」時,她徹底爆發,「不提供住宿?不!去!」。工作人員在一旁解釋,是酒店不提供毛巾和拖鞋,沒說不提供住宿,你看錯了。她轉轉眼珠為自己找臺階下:「所以我說她(鄭爽)文化不高呢。」——這就是寧靜的真人秀首秀。當晚,微博、貼吧裡惡評如潮。接下來,「不去」事件頻頻發生,三期節目後,寧靜獲贈「不去姐」稱號,「導遊」鄭爽在媒體採訪中直言:「她真的是最難搞的一個。」
某種程度上,這是一場事先張揚的「難搞」。寧靜早年撂挑子的事跡,比缺席划船、跳傘、登山要勁爆得多。那是她聲名最盛的時候,一位唱片公司老闆兼粉絲找上來要籤她做歌手。彼時,「演而優則唱」還不是通行規則,寧靜覺得新鮮,也自信自己是演藝圈中最能唱的一個,於是想都沒想,籤!
籤完之後開始錄專輯,她傻眼了。做一首歌的原唱和在歌舞廳唱別人的歌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們說寧靜給你聽一個音樂,我一聽好聽,好,就這首歌。填完詞把小樣拿過來,再一聽,還是那首歌嗎?他們說是,因為你還沒唱。好,我去唱——太難聽了,原來我不會唱歌。」等到歌曲錄完,要拍封面照片了,寧靜開始玩消失——連聲「不去」都沒說。「我知道我拍了照片,他就一定要發(專輯)了,但我是一個對自己要求非常苛刻的人,我不想發這麼爛的一張專輯。」100萬的製作費打了水漂,連同當年最好的編曲、作曲、作詞人的作品。封面設計師倒是見過一次,細節都談妥了,卻再沒見第二面,後來寧靜才知道,對方就是任達華的太太琦琦。用現在的流行語說,那位老闆算是「真愛粉」,居然沒有追究她的責任,「他要是追究的話,我賠不起」。寧靜始終感念這位老闆的情誼,「後來他找到我,只要能幫上的忙我都會幫」。
拍《陽光燦爛的日子》時,寧靜為場面調度的事當場嗆聲導演姜文,一向霸道的姜文硬是沒吭聲,把她拉到一邊:以後有脾氣你單獨跟我說,在片場可不可以不要發火?給我留點面子。他對這個在他眼裡像「一顆定時炸彈」的女演員相當寬容。《陽光燦爛》上映後,寧靜這顆炸彈果然摧毀了無數文藝青年,她飾演的「米蘭」在他們心中等於青春,陽光下波光瀲灩的遊泳池和蠢蠢欲動的荷爾蒙。
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寧靜不厭其煩地在各種採訪中講述性格形成的原因:從小在打罵中長大,「父母打我,我就去打別人,家裡比我小的我都打過」。長大後覺得這樣不行,「好像有點暴力傾向」,於是想靠學佛來管住自己,卻只管住了手,嘴上仍然是「有屁一定要放的那一個」。可以把「屁」字掛在嘴邊的她,自然也不避諱在媒體面前提起那段失敗的跨國婚姻。1996年,寧靜拍攝《紅河谷》時與片中演員保羅·克塞相戀完婚,生下兒子雷納後,兩人又再度合作《黃河絕戀》,這部電影是兩人最後一次合作。「聊不到一塊兒。很讓著你了,但是還是文化背景不一樣,很難。」衝突激烈的時候,兩人一語不合就要拍桌子。寧靜形容那段日子,「經常會變成飛一板凳,飛一杯子,亂來。」退回朋友位置的兩人反倒能和平相處,並共同撫養兒子。
她的真人秀表現與十幾年來向外傳達的形象無縫榫接。在節目中,寧靜幾乎是唯一一個敢於直接表達自己的不滿、甚至因飆髒字而被頻頻消音的人。面對媒體隱隱帶刺的提問,寧靜說,儘管被網上洶湧的負面評價氣得胃疼,仍然慶幸自己沒有試圖去演一個完美的人,「攝像機一天24小時對著你,總有演漏的時候,到時候被大家發現前後不統一,我會哭出來的。現在雖然有點胃疼,但至少沒有想哭的感覺。」
我不需要洗白,我本來就是白的
在寧靜最紅的年代,她並不像今天一樣,是因為在電視上「難搞」而引起觀眾注意。
1995年,《陽光燦爛的日子》被美國《時代》周刊評為當年的「國際十大佳片」第一名,在其中飾演米蘭的寧靜一炮而紅。王朔在原書中這麼描述米蘭:各個關節的扭擺十分富有韻律,走動生風,起伏飄飄揚的裙裾似在有意撩撥,給人以多情的暗示。她的確天生具有一種妖嬈的氣質。專欄作家黃佟佟寫到:剛剛二十出頭的寧靜完美地解釋了米蘭這個「從頭往下看,風流往下落」的性感形象。作為女演員,她極富天賦,這天份就是她那極具個人化的美,自然野性還極具侵略性。次年,寧靜憑《紅河谷》中的少女丹珠一角登上百花獎影后寶座後,得到香港導演潘文杰的邀約,出演《新上海灘》的女主角馮程程,成為內地最早參與港片拍攝的女星之一。在那個港片當道的年代,這無疑是巨大的榮譽,與她搭戲的是張國榮和劉德華。這兩位男星之前共同出演的電影是王家衛的《阿飛正傳》,片中女主角是劉嘉玲和張曼玉。到24、25歲,寧靜已經成為了內地身價最高的演員之一,排在前面的只有鞏俐。少年得志,一時風頭無兩,燻得她勃勃生長,鮮豔而熱烈。
「虎」,寧靜用這句東北話形容初出茅廬的自己。她不怵姜文,也不怵這兩位「天皇巨星」。拍片間隙,劉德華給劇組的人展示身上的肌肉,「上健身課」,24歲的寧靜則與40歲的張國榮躲在角落裡抽菸,「他抽白萬寶路,我抽紅萬寶路,你說我口味多重?」張國榮哄她,咱倆先抽白萬寶路,然後一起戒菸好不好?她真的戒了,結果兩年後再碰到,發現張國榮還在抽。張國榮欣賞寧靜,贊她「人長得漂亮,戲又好」。在香港拍片期間,他常常邀請寧靜去自己家,問她會不會打麻將,不會,那我就做飯給你吃吧,「像兄妹一樣」。為了表示對這個妹妹的親近,張國榮還常用蹩腳的國語講髒話,寧靜飆髒字的習慣也是在那時有樣學樣培養起來的。回到內地拍哭戲,好不容易憋出點眼淚,導演卻為等夕照的光連叫三次「咔」,最後說收工,明天再拍,她一下子崩潰,抹著眼淚大喊「你大爺的我不幹了」。
「人家也沒計較,還跑過來安慰我,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沒心眼的小孩。」所以寧靜很困惑,為什麼她只是在節目裡表達自己的想法,觀眾卻說她欺負人,「熟悉我的沒人會這樣說。」
但觀眾遠比她身邊的人挑剔,當43歲的寧靜在2015年的電視屏幕上頻繁地說出「不去」二字時,觀眾並不打算把她當成「沒心眼的小孩」。在劍橋划船的前一天,寧靜以怕落水為由宣布自己不參加第二天的比賽。當她踩著高跟鞋只想去看看熱鬧時,英國教練安娜走過來說,靜,你真的不願意參與進來嗎?我可以給你補課,保證你的安全。寧靜連連擺手,安娜,你不要這麼nice,這樣的話我真的不好意思拒絕你。最終,她還是沒能拗過熱情的女教練,脫下高跟鞋上了船。但這段對話沒有出現在電視屏幕上。觀眾看到的是一個「前一秒還假裝矜持叫嚷著不去,後一秒又改變主意拖累團隊進度」的寧靜。
「真人秀是『真人』,但也是『秀』。而且我們一天24小時7臺機器在拍,好幾天的素材濃縮成一個兩小時的節目,不可能客觀呈現每個人的狀態,肯定會有一些個性被放大。」廖珂直言不諱——「綜藝效果」在這個年代已經不是禁忌詞。上一季有一位年長的女嘉賓在看完第一集後意識到這個問題,急急給導演打電話,回想旅途中自己說過哪些話會引起誤會,一一囑咐不要這麼剪。寧靜稱,她從沒動過這個念頭。她的想法與廖珂如出一轍:「24小時被人家拍,總有飆髒字的時候,你24小時內說3次髒話沒什麼,但濃縮到一個小時之內,就有什麼了——但你能說這個髒話不是你說的嗎?不能,那就認了吧。」
所以,在委屈和「胃疼」了幾天之後,寧靜骨子裡的「虎」氣又冒了出來:「是,我脾氣大,我神經大條,但我蠻聰明的,否則怎麼可能在這個圈子裡混了20年,還混得不錯?你們自己往後看吧,就會發現我是怎樣的人,我不需要洗白,我本來就是白的。」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找到了和觀眾的相處之道——到了劍橋後,她猛烈地咳嗽過兩天,卻刻意沒在鏡頭前談論這件事,「因為我不曉得會不會剪我真的病了,如果沒有,只是在抱怨生病,大家又要說我矯情了,那我可能真的會胃痛——沒辦法,這個變化來勢洶洶,娛樂無極限啊。」
《花少》兩季總監製夏青總結,「後來你會發現,寧靜不去的理由都是很充分的,並不是瞎胡鬧」。這甚至成為她眼裡寧靜「最可愛的地方」,那些「不去」一次都沒有兌現,寧靜總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嘟著嘴上船、上山、跳傘,然後立馬開心地投入其中。最初,監製組在對講機裡聽到前方編導說「靜姐不去」還會慌一下,後來這樣的消息已經變成了習以為常的樂事,「說不去的是她,玩得最high的也是她」。
觀眾對於她也漸趨於好評。她在節目兩次討伐了中國人的「和稀泥」精神,第一次是在旅途第二天,暴走十公裡,遊過鹿園、完成街頭尋找肖恩羊的任務後,感到身體吃不消的寧靜提議放棄下一個景點,大家紛紛喊累響應。但就在決定租車回酒店的當口,兩位同伴提出這次不去就沒機會去了,「堅持一下吧」,其他人又立刻改變了主意。「中國人就是和稀泥,你懂嗎?一個人說堅持一下,大家就說那我們就克服一下吧,我不喜歡這種勸。」寧靜很不滿——這一次發作,網絡上對她的評價是「自私、作、耍大牌」。第二次,則是在土耳其露營時。但隨著節目進展,很多人開始讚賞這種有話直說的態度。夏青視寧靜為「真性情」的代表,而這恰是真人秀選擇嘉賓的第一準則。
在即將舉行《花少》上海站宣傳活動的酒店大堂,寧靜碰到了剛從湖南飛過來的夏青,她又一次瞪著招牌式的大眼睛:「你們當官兒的怎麼也要親自來?」大她三歲的夏青笑笑,捏著嗓子,哄孩子似地說:「在我們這兒啊,官兒越大幹的活兒越多。」
慢一拍的娛樂精神
廖珂第一次見到寧靜是在去年11月,一部抗戰劇的片場。寧靜一身男裝馬褂出現在他面前,又帥又酷,完全符合他印象中那個「真實、大條、率性的女演員」形象。誰知聊到在劇組的生活,寧靜譁啦啦從旁邊的行李箱裡掏出一堆五顏六色的玩具,「而且是低齡幼兒的玩具」:塑料球,飛鏢,毽子……讓小她十來歲的廖珂大跌眼鏡。
每次進劇組,寧靜第一件事就是去駐地附近買這樣的「低幼玩具」,邀請年輕人們來玩——作為老牌一線女星,通常,她擁有全組最好的住宿條件。寧靜用這種方式來應對年齡帶來的惶惑:這些年來,劇組裡越來越多陌生的年輕面孔,她常常覺得自己「找不著北了」,「我們70後的想法,50後、60後不會有,但是我很想知道現在的80後、90後在想什麼,想和他們玩到一起」。她也大方承認現男友就是80後,但更多的感情細節不願向外人道。以「低幼玩具」和冬天的暖氣、夏天的空調為誘餌,寧靜成功向年輕人們學會了「猜猜猜」遊戲,學會了「真心話大冒險」,學會了「兩隻小蜜蜂飛在花叢中」。唯一沒學會的是微信加好友,「人家教了十遍,我都記不住我的二維碼在哪兒,我在科技上面就是很拒絕去思考的人」,現在她終於掌握了訣竅:麻利地點開右上角的加號,打開「掃一掃」,等著掃描別人的二維碼名片。
見廖珂之前,寧靜對《花少》的唯一印象是在朋友家看了20分鐘第一季的畫面,「一個演員在鏡頭裡坐了20分鐘沒有動」,她當即換臺,對朋友說「這是一個傻子節目」。跟廖珂聊完天,她改變了想法,「我喜歡他的腦袋,他腦袋裡裝的思路不一樣,太有意思了。因為我是一個沒意思的人,所以我就喜歡用有意思的人的思想來武裝自己」。
廖珂認為,寧靜在旅途剛開始時表現出的強硬態度,是內心慌亂時的一種防禦姿勢。「她對這個節目似懂非懂,所以我們說什麼她都很緊張,想太多了」。在英國旅程的第一天,眾人被要求重演莎士比亞的經典話劇片段,這是一個遊戲,大家背下自己的臺詞,一字不落地念出來就算完成任務。其他人都嘻嘻哈哈,只有寧靜心事重重,「我覺得我會特別二,真的,我不是一個很擅長舞臺劇、小品的(演員)」。她問攝製組自己可不可以不參加,對方採取激勵法,說如果你參加就會有豐盛的晚餐。「你知道我有多傻嗎?我想,哦,原來我們每天都要為他們做事,才能吃到晚餐,不然就要挨餓。」最終,她完成了表演任務,但會挨餓的恐懼貼在了腦袋裡,「什麼時候都覺得餓,一看到飯就會吃很多」。旅途結束一稱,胖了十斤。
「鈍感」是寧靜和世界的一種相處方式。
2003年,她曾經突發奇想,去剃了一個光頭,一時間,輿論喧然,「因感情失敗而剃光頭」的傳聞不脛而走。多年後,她才哈哈大笑著對這件事解釋,「我跟你說,根本沒有感情失敗那回事,我還不是一個那麼不討人喜歡的女的」。
剃光頭的真實原因有兩個。第一,小時候頑皮被釘子磕過腦袋,她突發奇想,想看看頭皮上有沒有留下疤痕。第二,涼快!舒服!那兩年在橫店,她的頭髮「就像長在那邊的蔥,不斷的剪完又長,長完又剪」。實際上拍古裝片天天帶著頭套,根本用不著頭髮,還特別熱。她問梳妝師,如果我剃一個光頭還能戴頭套嗎?對方隨口一答,那當然,還更方便,她就跑出去「刷」給剃了。回來之後梳妝師傻了:你全剃掉,鬢角怎麼辦?剃完頭,寧靜半個月沒敢照鏡子。怕自己一個人太扎眼,她就逼著兩個男助理也去剃了光頭,三顆光溜溜的腦袋天天在橫店的街上遊蕩,大家都是同行,沒人大驚小怪,出門在外則用頭巾或帽子遮住。這樣,被媒體拍到的時候,光頭已經剃了大半年,「我沒想過要拿這個來宣傳,我們那個年代的人沒這種搞新聞的心態」。
寧靜覺得,這種「不搞新聞的心態」可能讓她錯失過一些機會。比如當年一些國際電影節發來邀請函,請她的作品去參展,請她去走紅毯,「那個時候的人有多憨,我在拍電影,劇組就沒一個人想到說寧靜去一下(影展),國際上我這個電影就有噱頭了,他們不放人,我就說好啊,不去就不去唄,反正我也不想跑」。
不過如今想來,她也並不後悔。「在很年輕的時候,我就把一個演員想做的事都做完了、想拿的獎都拿完了,所以後來就沒有拼搏精神了,我不知道我再去演電影是為了什麼。你看,我就是一個很不求上進的人。」寧靜對騰訊娛樂記者攤攤手,「而且,電影你演完就完了,沒有彌補的空間,電視劇還能一集一集不斷調整狀態。」
說完,她垂下小扇子一樣的睫毛,沉吟片刻,終於又抬起頭,下定決心似的再次開口:「實際上我是有一點點害怕,有一點點慫了。畢竟電影上的成就是演電視劇沒法追上的,我不太願意去觸碰那個曾經輝煌的東西。」這是整個採訪中,這位說話像竹筒倒豆子的女演員,唯一一次鄭重其事。
對話:我又不是沒紅過
騰訊娛樂:廖珂導演導評價你『嘴比腦子快』」。
寧靜:(一拍大腿)說得太準了,女人像呆瓜一樣不是很好嗎?幹嘛要那麼聰明,很累的,只要身邊的男人比我們聰明就行了——我指的是男性朋友,不要誤解。
騰訊娛樂:關於你性格的爭議很大,你會在網絡上做一些回應嗎?
寧靜:不會。我不想使勁把自己洗白,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會希望表現得有多好,來糾正你對我的態度。我不是對觀眾自信,是對我自己自信,我沒有做錯什麼。
騰訊娛樂:所以你在節目裡的那些不同意見,都是建立在你認為自己正確的基礎上?
寧靜:對,你精準地用了一個詞是「我認為的正確」。在這種我認為正確的情況下,我需要對方是一個能捏得住我的智者。比如說我對這場戲有異議,我演的是大玉兒,但你讓我演成了小玉兒,我就要為這個角色去力爭,除非他能說服我,這樣演是對的。
騰訊娛樂:能說服你的人多嗎?
寧靜:太多了,導演嘛,沒兩把刷子當什麼導演。我一直認為導演的能力一定要在演員之上,上上上,因為你要把控所有的局面包括演員。當然也有無能的導演,很少,如果你不在我之上,你和我一樣,或者比我還要(差),那我們只能僵在那邊。
騰訊娛樂:你從小就是一個對自己做的事很自信的人嗎?
寧靜:不是,我對未來很恐慌,總是在想我以後長大了怎麼辦,要是掙不到錢就會很丟臉。其實我的家庭條件很好,吃的喝的都不缺。好多孩子想上興趣班但是家裡拿不出錢,我是想一出是一出,舞蹈啊畫畫啊,連籃球都學過,我爸媽很支持我。但我就是會想很多,很沒有安全感,可能是天生性格決定的吧。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在學校的時候很努力地上課,工作的時候努力地工作。你要說我運氣好,我不否認,但我真的是特別特別努力的一個孩子。
騰訊娛樂:會不會覺得借著這次《花少》的熱度,可以重新開啟事業?
寧靜:不會,我沒那麼摁不住自己,又不是沒紅過。
騰訊娛樂:這次的旅伴中有很多年輕的偶像派演員,會感受到壓力嗎?
寧靜:人都會有心理落差的,你不要吹牛說你沒有,有的,一定有,但是我會把這種落差自己平衡掉。這個行業裡總有一個先來後到,但是範圍就這麼大,所有的後來者都會變成先來者,所有的年輕人都會隨著年齡老去。可能白種人會比較偏愛30到60歲這個階段,因為那個時候人成年了,整個人很立體,很飽滿,很豐富,他們願意寫這個年齡段的人。可是我們黃種人就是喜歡青春的,陽光的,你生長在這種環境裡面,你就要隨著這個潮流,不要太糾結,不然會得神經病,會抑鬱的。所以你要用很多武器來支撐你的行動,比如說我很喜歡美,我就在畫畫的作品裡畫一些很美的小女生。我不想演奶奶,勢必就要減少拍戲的數量,可能將來會去做幕後,化妝啊、梳妝啊,或者製片人、導演,辦個畫展也有可能,有很多工作可以做,我不會糾結在演員這一個職業上。
(轉載自騰訊新聞)
寧靜說:演員是演員,明星是明星。為什麼說我是演員而不是明星呢?因為演員只要演好戲就行了,明星卻需要很多的輿論支撐和娛樂新聞。演員是我的職業,演戲是我的工作。演好戲就是我的目標。
在那個純粹的年代裡純粹的觀念,真的很珍貴。
我們都應該做好自己的工作,保持自己的真性情,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