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來的時候是兩匹馬,等兩個人翻上了路,才發現有一匹馬跑掉了。只有蘇卿的馬還在,正靠著路邊吃草。
蘇卿回過頭來就看著柳卿笑:「現在怎麼辦?」
柳卿已經朝著山谷那邊走去:「你騎馬回去,我走路。」
蘇卿:「這裡面人雖然少,偶爾還是有幾個農夫的。」言下之意,柳卿這麼走,還是會被人看到。
不說還好,柳卿至多是覺得腿上有些火辣辣地痛而已。蘇卿一說,她才想起旗袍都被自己扯爛了,幾乎扯到了大腿根部,白皙的肌膚隨著每一個細小的動作若隱若現。抬頭去,路邊一對扛著鋤頭的老夫婦,正好奇地看著她。
柳卿不走了。
蘇卿還準備繼續笑她,剛張嘴就看到柳卿邁開了腿,大步朝著山谷裡走去。蘇卿愣了片刻,回過神來就笑開了。
旁邊的老夫婦被柳卿的氣勢嚇了一跳,站在那裡都沒敢動。蘇卿笑著翻上了馬,拉緊了韁繩。
跑了一匹馬,回去的時候,兩個人只能同乘一車。出了山谷,又看到了那對老夫婦,蘇卿笑著探出頭去,打了個招呼。
柳卿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蘇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回到柳府已經不早了,紅兒不在,府裡亂成一團沒了規矩。柳管家一把年紀還在那裡指揮著該做什麼誰去做,看到兩位夫人進來了,第一聲便是紅兒那丫頭怎麼就走了。末了才發現,怎麼兩位夫人的旗袍都好像被撕開過一樣。
滿面狐疑。
「夫人忽然興致來潮,去騎了會兒馬。」蘇卿面不改色地告訴管家,「旗袍不方便,就撕開了。」
管家驚訝地看著柳卿:「夫人……」那不是更奇怪了嗎?撕開旗袍去騎馬,人騎上去那不就什麼都被看到了?
柳卿也是一臉的正經,淡淡地「嗯」了一聲,道:「我先回去換套衣裳。」
「是。」
蘇卿眼看著柳卿走遠了,才笑著問管家:「夫人穿這樣子的旗袍是不是很漂亮?」
管家點了點頭,半晌才加了一句:「我們家夫人本身就是美人,怎麼穿都漂亮的。」
蘇卿笑:「有道理。」笑著轉過了身。
柳管家回過頭去看著她走遠,好久才忍不住感嘆了一聲:「都是美人。」
都是美人,不一樣的味道,不一樣的風華。
柳泰在這天傍晚回來,一回府就跑到了蘇卿的地方,得意洋洋地搖著紙扇:「聽說那個小丫頭被糟蹋了?」
蘇卿翹著嘴角:「難不成是少爺做的?」
柳泰笑得放肆:「是我又如何?後悔當時沒殺了我?」
蘇卿便一下子笑開了:「您不說我還真有點懷疑,您一開口我才忽然想起,一定不是少爺您。」
柳泰臉色一變,下一刻又笑了起來:「怎麼就不可能是我?」
蘇卿慢慢把臉湊到了他面前,笑意盈盈:「你沒那個膽子。」
柳泰臉一黑,伸手就去揪蘇卿的頭髮。蘇卿瞬間縮了回去,動作快到柳泰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
「少爺,」蘇卿眯著眼笑得好看,「您可以回去了。」
柳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柳卿說得對,柳泰的本性不壞。他之所以變成現在的樣子,只是因為十歲那年有人告訴他,一直待他如親娘的柳卿是害死他親生母親的兇手。本來恭謹孝順的柳泰從此性格大變,成了如今的紈絝子弟。至於柳月的事,當然也不是他所為。他骨子裡還是那個柳卿一手帶大的好孩子。
蘇卿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情。
柳府,北院。
沈雲瑤坐在院子裡,看著柳兒咧著嘴繞著涼亭顛顛地跑。身後小丫環慌忙跟著,生怕小孩子磕了碰了。陽光還有些灼人,沈雲瑤看著兒子跑了一會兒,叫了他一聲。小孩子立刻扭過頭來朝著娘親笑,費力地手腳並用翻過涼亭邊的花臺,想往亭子裡鑽。
沈雲瑤好笑,伸出手想把他抱起來。
有人先了她一步。
「少爺還記得我麼?」蘇卿眯著眼朝著小孩子笑。
柳兒咬著指頭好奇地看了看抱著自己的女人,回過頭去看著娘親:「麼……」
沈雲瑤的臉色一瞬間蒼白。
兩歲的孩子,上個月才終於開口說了話。沈雲瑤當時愣了好久,抱著小孩子嚎啕大哭。
他原本是想叫「媽」的,出了口卻說不清,成了「麼」。
沈雲瑤示意一邊的丫環退下去,緊緊盯著蘇卿:「三夫人有事麼?」
「奇怪。」蘇卿眯起眼,笑眯眯地逗著懷裡的小孩子。
蘇卿一聲「奇怪」出口,笑著問沈雲瑤:「我以為你都敢動我的人了,當你多大的膽子,豁出去了呢。怎麼你好像還是那麼怕我?」
沈雲瑤埋著頭:「三夫人是不是誤會了……」
「是麼?」蘇卿笑,「二夫人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秋後算帳?」
沈雲瑤「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不、不是!不是我,是我房裡的丫環!她、她自作主張!」言罷立刻大呼了兩聲,喚來了屋子裡的一個丫環,指著她顫聲道,「都是她!」
「原來是你。」蘇卿笑盈盈地看著那個小丫頭,「是你想給二夫人報仇,叫人動的月兒?」
小丫頭磕著頭,不住地哭著說冤枉。
蘇卿還是笑盈盈的,一雙眼睛稍稍眯起:「姐姐,她說冤枉呢。」
「不、不,就是她!就是她!」
「哦。」蘇卿笑,「找到主犯了就好。不過她是你房裡的人,我不好插手呢。」
「不不,我把她送給你了!」
「那不好。」蘇卿搖搖頭,語氣十分為難,「姐姐的人我怎麼好要呢。姐姐的人,姐姐負責管束就好了。」
沈雲瑤立刻明白了,這是要她當著蘇卿面懲罰自己丫環的意思。沒有蘇卿的話她不敢起來,只能跪著四處尋找,終於在花叢邊看到了一株荊棘,趕緊地折了一枝。折完了,看到蘇卿稍微皺了皺眉,又連忙折了更多。蘇卿笑盈盈地看著,沈雲瑤一邊看她的臉色一邊爬到丫環身邊,拿著荊棘條抽到丫環身上。
「讓你自作主張!讓你闖禍!你不知道柳姑娘是三夫人什麼人嗎!」
荊棘條打在丫環身上,一下就勾爛了她單薄的衣服,勾出一條條血淋淋的痕跡。沈雲瑤的手緊緊地握著荊棘條,枝條打在丫環身上,倒刺卻刺進了她的掌心,疼得鑽心。一下接一下,她不停,蘇卿卻抱著柳兒坐到一邊,悠閒地逗著小孩子。沈雲瑤打了一會兒,看到蘇卿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盒小糕點,正準備餵到柳兒嘴裡。
沈雲瑤「撲通」磕了一個響頭:「三夫人饒命!饒命!不要,不要——」
「怎麼了?」蘇卿一臉茫然,「哎,怎麼不打了?」
「是、是!」抬手又抽在丫環身上。
沈雲瑤打的人,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兩個人雖然不能說是親如姐妹,但沈雲瑤一直最疼她。可是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麼多,荊棘條將她的後背抽得稀爛,血灑到地上、灑到花叢中。一把荊棘條抽爛,沈雲瑤抬頭,看到蘇卿正悠哉地吃著自己帶來的小糕點,偶爾掰下一小塊,放到柳兒嘴裡。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兀自吃得開心。
沈雲瑤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她不敢喘氣,忍痛爬到了花叢中,顫抖的手再次折下了一把荊棘。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給我的一切,我都要全部還給你。蘇卿,你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