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寂然,流煙嫋嫋的一聲嘆息中,一個羅衫淡淡的女子,手提一盞前朝宮燈,惆悵地水之湄邁步.循著詞人的韻腳婉約的一路走來。
夜不能寐,輕捻燈花,柔傾香茗。獨守一紙燈楣,淺奏著一曲秋歌,拈起唐風的古雅悠香,以婉約的曲調,笛音在風月的輕紗流霜裡漸行漸遠,若近若離。伸手抓一把雲影,給心情裁一素霓衣。纖指清舞,穿過斜風疏雲,編織縷縷清淺淡薄的情緒。筆端一抹,詞章斷句徐徐而行,吟哦聲聲,詠唱數千年,訴不盡的人世蒼涼,案前宣紙,在古典文辭的迴旋著最後一韻。
於千載之下,拔著十指的光陰,針針如意繡,沉沉同心結,精緻的唐宋朝的影,泛波在墨香古卷的煙海浩渺文字中。任詩人詞客從幽遠的遠古走來,或是秦淮兩岸輕羅小扇撲流螢、或是晚泊孤舟古祠下,滿川風雨看潮生……誰又是誰的伊人,誰又是誰的香?一聲嘆息歸隱在宋詞裡。
再回首,花落。夢裡不知身是客。
窗外,疏影漸遠,心事,卻朵朵盛放。如一個婉約詞人,不停行吟著:所有的紅塵往事,湮滅在千裡煙波的詞韻中,卻如獨自暗夜花開,靜靜地釋放著淡淡的憂傷。獨自依在琉光暗影的華麗中,品讀著所有盛放的詞語。每當翻開書頁,便宛若打開了一扇古樸厚重的門。那些唐宋的詩章仿若穿過那無垠的月光抵來,攜著千古的情思,映亮我的充滿溫柔的心間。
平平仄仄的詩章中,呢喃輕語的吟娥中,淚水盈滿了眉眼。那一岸的曉風,那一彎的殘月,離岸的青舟,相望的只能是永遠?一絲一縷,只關乎於自己。如是,任一世的繁華絢爛如花,任一地的落寞寂寞成秋,在枕衾輾轉的夜裡,留下千篇愁賦。
舞動文字水袖的女子,把離愁,喝了一杯又一杯,醉了只是錢塘上的記憶。寂寞的草履,踏過了忘情的水,身登輕雲的梯,正把唐詩宋詞的盛裝一一取下,衣袂臨風,指尖下正挽著是誰家的少年?每一個詞彙都凝著一生的剪影,泛著一世的漣漪…… 回眸之間,萬千繁華已落盡。
是誰,在千年唐宋裡輕舞飛揚?
是誰,在凝眸處醉舞胭脂淚裳?
是誰,在風花雪月中訴說憂傷?
「驀然見伊人,彷佛在窗前,憔悴的身影,可曾看得見。日日勤思念,俯首一書箋,短短寄知心,款款語中間……」在這本該絲弦弄音,霓裳輕舞的月夜下,沒有誰肯對著秋月傷情悲懷。素箋成灰,相思成災,誰把誰真的當真?誰為誰永遠的心疼?誰是誰唯一的人?來何來?去何去?誰是誰前世的眷戀?誰是誰今生的劫數?誰是誰下一個輪迴裡,最刻骨銘心的那個人?又是誰用感傷的手指在傾訴著一個又一個千古的傳奇?
月華洗過的容顏,一束唐詩,兩朵宋詞,遠古的幽香漫漫,撫過妖嬈的肩,嗔留的那一刻,你會遇見誰?
拾不完一地青瓷吟清歌,抹不盡一片輕寒上小樓,
掛不住柳梢人約黃昏後,讀不盡悽然新詞與舊愁。
咽不下大漠孤煙噎滿喉,憐不完白衣侵塵形容瘦,
濃得化不開的眉頭哀愁,飛不過的長天碧水悠悠。
曾經的舉案齊眉,枕邊低語,是否還會記得那一袖隨風的惆悵?依稀轉瞬的空,轉身的雲煙回首,你還是你,而我還是我,你我卻已是早就各自天涯。猶不知的是,冷冷清清的境裡,誰的心底眉梢裡會眼盼著誰?每當彎月穿簾時,我唯有在秦悲柳切,傷花惜春的纏綿悱惻中,唯有在輕靈哀宛的詞句淤積裡徘徊,沒有人能懂我心深處關於執子之手與子諧老的幻境。紅塵一隅,我又期待著誰會陪我將那紅塵飄泊?花開花又落,誰,可與我吟詩吹笛共賞把那紅梅尋盡?時光深處,誰,又可與我將那幽悽一一細數?誰,又會將我落寞的影來憐取惜?
而今,只能攜一世的眷戀入懷,枕一世的相思入夢,所求也不過是那塵世中的共看庭前花開花謝。而眨眼間,幾番回首,煙雨樓臺中卻已是西風吹盡。是吹不散那一眉彎的清愁。而我,僅能是做那拈殘花在佇立於那一樓煙雨中唏噓不已的傷春悲秋人。
曾經,只想做一個羽扇綸巾間穿行的女子,在風裙上繡上相思的紅線,細數心弦千緒,在秦淮河畔獨品曉風殘月,柳色彌煙中墨筆添香,期望留駐在唐宋兩朝華美錦緞上韻短而味長的一筆。曾經,想學婉約辭宗的李清照,細膩筆調的李易安,深情綿長的李商隱,信手從詞裡斟杯清酒,便能盛滿離人的淚;書頁間點曲輕歌,便能唱盡萬古的情。
每每心力疲憊時,只能棲息在書中。一縷青絲盈繞指間,是繞不完的纏綿,訴不完的思念,是古韻流轉的風情,燦若桃花的日子,在字裡行間漸行漸遠……
「對愁不成眠,悽清捲風廉,問卿可知否,孤獨又一年,悄然兩行淚。寂寞一雙眼,飄然夜夢裡,相思各一片……」輕折縷清柔月色為枝,在地上劃下一個個記憶的圓圈。秋風乍起,便碎了一地悽清淡泠的月影,站在紅塵陌上,我試圖用一雙寂落的眼,看穿一個塵世。然,繚亂的痴纏在眼前,像是看不透的前生來世。也許那夢中的人藏匿在白雲深處,故攬了滿眼的霧,迷了我歸去的腳步。
黯然回首間,紅塵路上,鋼筋水泥的叢林中,跋涉千裡,市井巷陌的攘攘掩蓋的,疲憊的心。是誰把過眼繁華譜成淺吟低唱?一曲霸王別姬,唱盡人間的離愁別恨;一曲孔雀東南飛,唱盡人間的痴情怨語;一曲漫天飛舞的梁祝,唱盡人間的纏綿悱惻。「剪不斷,理還亂」暗香疏影早已成為蒼海桑田,欲說還休?
唱不盡的「楊柳岸、曉風殘月」。回眸處,自己終也不過是那臨水而立的水中影。只想凌波於前世的漣漪。一曲簫音吹散了唐風吹落了宋雨;一把古箏彈落了風塵,撥動了水韻;一襲水袖,在風來塵往裡飛舞;一彎黛眉,在碧波瀲灩中流轉;一世的紅顏,在水之湄自花開花落。風花雪月的傳奇,總在喧囂的背後輕歌演繹;在今生錯亂的步履,留下刻骨的痕跡,走一塵,回頭望一眼。輾轉入眠之後,舊事依舊在夢裡清晰……
千年一嘆,遠古晨鐘暮鼓,嫋嫋的餘音。天邊淡雲,有若花絮。路過彼此的生命,或輕或重留下幾抹痕跡。在花落時節刻意的打撈,梳理成風景,懸掛在歲月的窗前。詩詞風韻,走過寂寞,邀約在影影綽綽的月色下,是誰揮舞輕絲絹袖,搖風弄雲,那無心出岫的流雲,早已化成入定千古不變無欲無求的姿態。
秋水長天。千絲萬縷,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喃喃輕嘆的自語裡,似夢非夢的冷清間,前塵恍然,我在唐詩宋詞中翩然遊弋,一夢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