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灰姑娘綾到了大城市東京。
她的愛情與麵包不斷更換,
她的枕邊人、居住地段亦不停更迭。
綾眼中的風景在何方,
她一直在路上。
綾的鏡中凝視
故事的開始是這樣
希臘神話中,那喀索斯沉醉於自己水中的倒影,直至憔悴身死。這種孤芳自賞,顧影自憐是一種典型的自戀情結。人憑藉著水中的映像確立著自我形象。拉康的「鏡像理論」如出一轍,都是主體通過自我映像達到了自我印證,即為主體——自我映像——自我印證。
初到東京,綾凝視著東京的繁華。也許這時,她處於前鏡子時期,她從出生地來到東京,她對於自己來的目的,自我意識的定位有著比較清晰的認知。她凝視著外物的繁華,外物也在凝視著這個具有獨立意識,有著生存需求的主體。她這種直覺性的初級認證,將影響她在東京的蛻變,也許她會成為一個分裂的主體。身為一個低級白領,現時的她沒有選擇的權力,三茶這個普通居民區對她十分匹配。其時,她已經走入鏡子階段。她已從社會的鏡像中看清楚自己的映像。她對於周圍的繁華,心嚮往之,興奮異常。這是一種自我印證,表明她想從被動接受到主動選擇的轉變。此時的她在社會群像中已經陷入迷茫,她渴望擁有更高級的居住地段,她希望能實現那個理想的她。
於是,她不斷向那個鏡子靠近,她以為自己越靠近鏡子,鏡中的她就離自己越來越近。於是,她走向了惠比壽——這個當選東京最宜居的居住地,有著米其林高級餐廳的繁華處所。於是,她走向了銀座——這個閃耀著光芒,常人難以企及的處所。於是,她走向了豐州——位於東京灣岸線的高級公寓。於是,她走向了鏡中。
可悲的是,這個理想的自我,只不過是他者無意識的奴隸,虛假的自我對個人的存在進行了先入為主的入侵。綾覺得只要自己的居住地段更加高級,枕邊人更加富裕,理想的自我就會現實化。等到一切如願以償,綾就認為理想的她就是她。自我已經成了一種幻象,她被迷惑自己的以及被他人賦予了現實性的他人之像,也就是自我的鏡像所吞噬。她完全陷入了鏡中,陷入了自我的鏡中。她在鏡中凝視著自我,孤芳自賞,顧影自憐。
女性主義視角
從男女平等上看,綾毫無疑義的是弱者。由於家庭出身,等級地位,職業經驗等等多重因素,處於男性話語體系中,綾是一個附庸般的存在。
綾根本就是處於不平等中的弱者。綾想擁有一切,她通過身邊的男人去獲取自己所要的。綾不滿足於三茶,不滿足與一個普通職員生活。她拋棄了男友,在惠比壽交了一個富二代男友。在這段關係中,綾可以說是與男友各取所需。綾需要男友的財富提攜,男友需要綾的陪襯。孰料男友已有未婚妻,綾便被拋棄。然後,綾成為了銀座和服店老闆的「小三」。老闆以上流階層的高端物質享受去呵護綾,隨著年紀增長,綾以分手脅迫老闆離婚,藉此上位。老闆卻毅然決然地踢開了綾,綾不過是個玩物。女性生育年齡有限,為了儘快結婚,綾選擇了一個年薪千萬,其貌不揚的男子。婚後丈夫卻出軌,兩人又分居,離婚。綾又選擇了一個「小鮮肉」,可是對方在意的是她的錢,兩人很快便分開了。四十歲後,綾選擇了一個認識多年的男閨蜜搭伴過日子。
綾所得的一切需要男人扶持,綾是男人滿足需要的附庸與棄品。惠比壽不婚主義的富二代男友不想和為事業的綾結婚,換言之是掌握了綾的事業權力。銀座和服店老闆不想和綾結婚,換言之是掌握了綾的結婚權力。豐州男子想生子,是為了父母生子,掌握了綾的生育權力。「小鮮肉」靠近綾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性和對金錢的渴求,他掌握了綾性的權力。
綾這個形象,這個反映女性的鏡子,不過是一個鏡子罷了。因為男人才是這鏡子的主人。
綾為了尋求理想的自我,在男權話語體系中失去自我。為了尋找自我,綾不斷地去模仿男人,而模仿男人便進入男性話語體系,按照男性話語體系的價值標準生存。
因此,女性根本不存在。
因此,《東京女子圖鑑》實為東京男子圖鑑。
階層流動角度
綾本來就是為了打拼,為了打入上層社會才來到東京。
綾想要在大城市擁有體面的生活,光鮮的職業,一點都沒有錯。可是,為了這個目標,她不斷犧牲自己的原則去受困於富人階層的條條框框,最終成為了他者的奴隸。
一路走來,綾身邊的男友換了一個又一個。住所從三茶到年輕時尚女孩聚集的惠比壽,到紙醉金迷,充滿奢侈的銀座,再到東京灣岸線的高級公寓。職業從普通職員到品牌策劃再到Gucci。情人從樸實的男友到富二代到精英上層人士再到「小鮮肉」,男閨蜜。
綾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利己自無錯,可是為了利益去拿靈魂與魔鬼做交易,便得不償失。現實的殘酷在於,階層的差距是很難逾越的,即便你通曉上層社會的規則,但你畢竟不是這規則的制定者,於是你便淪為上層遊戲的玩物。綾是一個貪婪卻並不真正知道所求的人。她被欲望驅使,可是她對生活的標準都是外界賦予的,她利己卻不自知,只有利己,沒有自我。
綾的居住地段換來換去。說到底,不同的居住地段實則是象徵著不同的階層。綾游離於男性權力之間獲取利益,實則也不是為了追求真正的幸福。她並沒有把男性作為自己的歸宿地,而只把男性作為事業、財富、進入上流社會的跳板。她渴求的那些東西——房子、票子、車子本質上也就是上層社會的象徵。
上流階層仿佛是可望不可即的。綾卻近乎絕望地發現,即使是很小很小的目標,也被深深地鐫刻在不同階層之中。
這似乎是一個單線發展的奮鬥而後幻滅的故事。但卻將觸角伸入了社會的毛細血管裡。例如那些形形色色體現階層固化的絕望。
於是當綾仰望東京的高樓大廈時,卻發現那是那樣的高大,而自己卻是那樣的渺小,一切遙不可及。
可惜,綾並沒有發現自己就像是那個不停搬石頭上山的西緒弗斯。西緒弗斯推石上山,永不停息,而自己是不停逐利,似乎永無止境。
於是我們在娛樂傳媒,法律道德塑造下的表層社會間迷失自我。從高樓中走出的他,和你表象無他,而你們之間卻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有著無法撼動的階層分化。你以為你們近在咫尺,其實卻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