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鱔是上海人的家常菜,也是一隻當家菜,在物資匱乏的日子裡,更是只拿得出手的硬菜。記得小毛阿姐說,在婆家吃了條一斤三兩的大黃鱔。
稀罕的大黃鱔要清蒸,原汁原味出自如雲似霧中,入口更顯肉頭的鮮美。平日裡,燒大黃鱔少,家裡燒黃鱔是與餐館一樣的「老三篇」:炒鱔絲、炒鱔背、炒鱔糊。其實,在袁枚的《隨園食單》裡,黃鱔菜也不過三道:鱔絲羹、炒鱔、段鱔。
這黃鱔能上能下,入宴能佔一席,也能做大眾面的澆頭且可湯可拌。老底子吃清炒鱔糊要去本幫德興館,這道菜與他家的蝦子大烏參齊名;現在卻是只知其一。若要吃炒鱔背,則上寧波館益慶樓。美食家唐魯孫說有家大陸飯店也不錯,「一個大蒜清炒去皮鱔背,鮮嫩腴脆,韌而不濡,火候真是恰到好處。」店家師出名門,從老正興出來另立門戶的。
吃黃鱔定要吃新鮮的。過去,小菜場沒有劃鱔絲鱔背的服務。於是,上海人家裡,多有自製的工具:把牙刷柄一頭磨薄如刀用來劃鱔絲。
炒鱔絲多用小黃鱔,大的反而肉頭松。劃鱔背取中等鱔,劃鱔筒最好是每條200克以上。1985年在江西共青墾殖場採訪,見當地制鱔方法獨特:將黃鱔倒於水泥地上,等上半天再收拾。
平日燒黃鱔,上海人家炒鱔絲較多,講經濟實惠。過去黃鱔也無配給,要買只有到市郊和外地。因貨少金貴,炒起來會搭點時鮮的素菜,或茭白或竹筍。而香港人常配豆芽,臺灣人則愛放白韭菜。
炒鱔絲要油旺溫高翻炒急快,這樣的鱔絲才鮮嫩好吃。起鍋前撒胡椒粉的多,我喜歡放點麻油。著名崑劇演員蔡正仁講究放糖,「如果你一點不放糖的話,這個鱔絲就不好吃了。但反過來糖撒得一多,這個鱔絲也不好吃。」還有朋友認為,響油就是個噱頭。記憶裡,吃到最好吃的炒鱔絲在同裡,一筷入口,除了鮮嫩,還有一股我稱之為泥土氣的味道,就像那年在楓涇農家吃的菜飯,有灶頭的煙火味。
一年四季都可吃黃鱔,但小暑是最佳時節;這時的黃鱔肥壯粗大。三十多年前做《小菜場》節目,到了「小暑吃黃鱔,勝過吃人參」時,想在電視裡播幾隻有特點的黃鱔菜。當時的領導介紹了他在浙江中路開餐館的朋友,他燒黃鱔菜有創意:不僅有涼拌鱔絲、魷魚式鱔背和黃鱔飯,更吸引我的是用不少人棄置的鱔頭、血、骨、尾做鱔菜。我在那裡拍了4隻黃鱔菜的製作:一是清爽可口、別有風味的涼拌鱔絲。二是鱔血蒸熟切絲與豆芽、韭菜同炒,取名「三色絲」。後來才知道,廣東人做鱔煲飯,也有放鱔血的。三是味美耐嚼的燒鱔頭,詩意命名「群龍聚首」。四是篤得發白、鮮得落眉毛的鱔骨湯。並在《每周廣播電視》上刊登了菜譜:《黃鱔新燒法四種》。
說來,鱔尾在上世紀40年代就入菜成名,那就是今揚州飯店前身莫有財廚房的熗虎尾。
這幾隻上海人的黃鱔菜,體現了上海人「螺螄殼裡做道場」的精神,善於把物用到極致;積極動腦,把生活變得有滋有味起來。如蕭伯納所說,「經濟是充分利用人生的藝術。」上海人對黃鱔菜的這份匠心獨運,就是對這門人生藝術較為充分的利用。
上海人愛吃黃鱔。我跑財貿時,永安路的黃鱔市場是上海第一。那裡的黃鱔以來自皖、川、鄂的居多,數最佳的是湘鱔。1990年銷量1000萬公斤,那時上海人口220萬戶,平均每家一年吃掉4.6公斤。這些年,黃鱔吃得少了,怕引發「三高」。
現在的黃鱔多為養殖,野生較少。見到捉黃鱔還是老早客居杭州時,在西湖邊少年宮東九蓮村的稻田裡。幾個男孩手拿木棍,棍子前端綁著細鐵棒,上串蚯蚓。把棍伸進田埂的洞裡,一有黃鱔咬蚯蚓,迅速拉棍出洞,捉住隨之而出的黃鱔。(袁念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