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電視劇《三十而已》在網上熱播。由於劇中的三名主角均為女性，作為男性的我，很難在觀看中代入女主視角。因此，我常常站在劇中「渣男」的角度上思考問題——千萬別誤會，我絕不是要給「渣男」辯護，恰恰相反，我想的最多的就是：這些「渣男」究竟「渣」在何處，對感情與家庭負責的男性，又該怎樣自處，才能避免重蹈劇中人物的覆轍？
一開始，我這種基於「男性視角」的反思，常常能在女觀眾對許幻山、梁正賢等「渣男」的控訴中找到共鳴。往往是女觀眾控訴一句「渣」，我就會在心中應和一句「真渣」。然而，隨著劇情逐漸向大結局迫近，我卻逐漸發現，主流觀眾對劇中幾位「渣男」越來越不關心，而把所有火力都射向了劇中的「女四號」——和許幻山維持婚外戀情的林有有。
很快，觀眾們對林有有的不滿，就從電視劇裡溢出到了現實世界，發酵成了一場針對「小三」的道德審判。一時間，全網都仿佛陷入了對「打小三」的亢奮之中，以至於隨手打開微博，就能看到各路網友對「小三」滿坑滿谷的控訴。相比之下，網民幾乎已經忘了之前引得眾怒的「渣男」到底有多渣——如果我是「渣男」，恐怕忍不住要偷著樂。
對這樣的場面，我實在有幾分「看不懂」。我當然明白，人人都希望和自己的另一半兩廂廝守，而厭惡第三者插足其間的存在。但是，不論是婚姻關係還是戀愛關係，本質上都是感情雙方締結的契約。最有義務維護雙方關係不受破壞的，無疑是許下海誓山盟的締約方，而不是本來便不曾許諾過什麼的外人。
基於這樣的理由，在出軌這件事上，我堅定地認為「出軌方全責」。儘管我是一名男性，但對於諸如「不是我背叛，是她勾引我」等用來給出軌「渣男」開脫的說辭，我一慣嗤之以鼻。因此，當我看到《三十而已》之中許幻山的出軌行為時，第一反應就是痛斥此人狡詐偽善、背信棄義，而當我看到顧佳對林有有說「有能耐的女人只會解決不忠的男人，沒能耐的女人才會來找『小三』」的時候，更是恨不得當面大讚顧佳「說得好」——她精準的抓住了自己的丈夫在感情中無恥背叛這一關鍵，而沒有落入狼狽而無意義的「女性互害」。
婚戀關係之中男女雙方的事，看起來只是情感倫理問題，其實也是有關權利與義務的法律問題。關於婚姻，婚姻法早已把一切問題說的清清楚楚。即便是單純的戀愛關係，在感情衝突導致經濟糾紛時，法官也會根據雙方履行情感義務的情況，對雙方之間的民事訴訟作出相應判斷。從這個角度上看，背叛另一半的出軌者，違反的是實打實的社會「明規則」。相比之下，萬人唾棄的「小三」，除了破壞軍婚等極特殊情況，更多承擔的是道義責任。把「小三」看得比出軌者還要可惡，難免有點本末倒置。
當然，不論怎麼說，一個人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而不顧其他人可能因此受到背叛的傷害，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公眾在道德上對此表示不齒，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值得警惕的是：這種情感倫理中的道德評判，很有可能「越界」轉化為危險的現實行動。此前，許多地方都出現過「原配當街打小三」「現場捉姦裸衣遊街」等明顯違法的事件。最近，隨著林有有被「全網怒噴」，又有不少過去發生過的此類事件被翻了出來。
耐人尋味的是：一般的暴力違法事件發生時，公眾往往不難作出合理的判斷，但在這種「打小三」的事件中，卻有人為此大聲叫好，仿佛只要被打的是「小三」，就可以無視其合法權益與人格尊嚴。對於這些叫好的網友而言，他們感受到的是「出了一口惡氣」的痛快，但他們沒有意識到：將道德評判凌駕於法律之上，長遠來看十分危險。
如果「打小三」可以成為暴力行為的豁免理由，那麼任何冠冕堂皇的道德倫理旗號都可以讓法治黯然失色。屆時，憤怒的原配們大可不必再去在乎如何用法律對付背叛自己的另一半，而完全可以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用暴力淹沒可惡的「小三」——如果你覺得這樣也挺好，「小三」就是活該，那麼還請想想：如果一個無辜女性憑空被人指為「小三」，當街擄走，你又該如何辨別是非？
為此，「打小三」的呼聲在輿論場上越是震天動地，我們便越是應該冷靜下來，好好審視一下這種情感宣洩是否已經「越界」。這個道理不僅適用於「小三」這一個話題，也適用於任何類型的「道德綁架」。
如果你以為，這篇文章的寫作目的單純是要為「小三」說話，那實在是天大的誤會——你以為我對林有有印象很好嗎？我同樣心疼顧佳，很不喜歡這個讓她受傷的角色。但在我看來，虛構故事裡的人物並不重要，我真正想強調的是：倫理道德一方面對我們的社會而言有著無可取代的正面價值，但倫理道德決不能突破權利、義務和法治的邊界。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界也曾有過倫理道德高於法治的年代，但那不是仁義道德的天堂，而是「禮教吃人」的世界。
撰文/楊鑫宇
編輯/黃帥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