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個鐵鏊子,其實就是圓圓的鑄鐵板,黑溜溜的,在邊緣有三個「小耳朵」樣的支腿,有一指多高吧,看起來銅鑼一樣,沉甸甸的,五六歲的孩子要雙手抱在懷裡才能拿走。
鏊子
快到八月十五的時候,鏊子成了搶手物件,東家借了西家借,有時候還中間轉手,一直到離八月十五的最後兩天,老媽會派我去找鏊子,問了三奶問大娘,村裡轉一圈才能抱回家,手上衣服上蹭了不少的鍋菸灰,吭哧吭哧地一擦汗,又落個大花臉,卻是止不住地高興,馬上要有幹餅吃了。
在灶屋鍋臺邊的空地上,用幾塊磚,平著疊放,鏊子的支腿放磚上,前面添柴禾,後面冒煙和出灰。燒鏊子的柴禾,早早準備好了穰柴,比如麥秸、乾草、樹葉等,易著,火大煙少,溫度低不疾燎,炕幹餅能炕得焦黃而不熰。
臭花菜
早在三月,找來頭一年採集的用煙盒紙包起來的臭花菜籽,撒在韭菜等不翻動的畦地的邊上,算種下了吃幹餅的期望。臭花菜剛發芽,就倍受關注,也非常好認,互生的葉柄頂著五個分開的葉片,前面三個特別像撲克牌上的「梅花」。只要去菜園,總會看幾次,一直呵護著長大,因為有了它幹餅會更香,聽說還有清熱祛火的作用。
和面的時候,摻了芝麻,還有切得細碎的臭花菜葉兒。因為是炕幹的餅,面要和得硬一點,切成雞蛋大小的塊兒,小擀杖一下一下鋪展開,在老媽手裡,擀著的麵餅會自己旋轉,越來越大,圓圓的,厚薄勻稱,又不能太薄,會擀爛了芝麻粒兒,嚼起來就不香了。
炕幹餅的活兒,一般是老媽一個人幹,掌握著擀麵片兒和翻餅的時間,不急不躁地添一把柴,我們只是在周圍,抱近離得遠的柴禾。微微凸起的鏊子上攤著擀好的薄麵餅,慢慢地鼓起許多小泡,變幹,用一個一頭尖尖的竹片翻一下,翻過來的一面已經是點點的焦黃,麥香味和著芝麻香味開始彌散;燒熱的鏊子,大概是一反一正的翻兩次,一兩分鐘一張幹餅就可以新鮮出爐。
曾火急火燎地想幫忙,希望快點吃上幹餅,結果添柴太多,悶滅了火,一時灶火屋弄得烏煙瘴氣,嗆得待不住人;有時火太大,炕熰了幹餅,幫了不少倒忙。
剛炕好的幹餅,水分沒有完全發散,吃起來並不是嘎嘣脆的,就像剛出鍋的沒有變脆的油炸花生米。一張張幹餅放在鍋帽兒或筐裡,放在高處或是掛在梁下,防老鼠也防我們偷吃,是我們好長時間掛念的零食。
幹餅是炕得又焦又幹的食品,失了水分,只要不受潮,不怕放壞了。
到初冬的早上,初降的白霜,踏溼了鞋尖,早自習呵著雙手回來,鍋臺的鍋門臉兒旁,靠著一張幹餅,熱氣一烘烤,先變軟了點,拿離鍋門,立刻脆脆的香甜起來。
不是八月十五的時候,偶爾也會炕幹餅,為的是食療,和面時加入研碎的雞屎皮兒(雞內金),或者黑白醜(牽牛子),既有了零食又有了藥效,對症小孩兒積食。
出差山東,有叫做特產的「周村燒餅」,包裝精美,打開一看就是炕幹餅,可能是不同於我們的製作方法,又為了方便包裝運輸,只有碗口大小,也變了許多花樣,有加瓜子仁兒的,花生碎兒的,青豆瓣的,甜的,鹹的,怪味的,成為地方產業。
老家的幹餅已不常見,卻佔據著我的記憶,味道又是無可替代。現在回來老家,雖然早已翻蓋了房屋,仍然會不經意地斜了腦袋,望向早已不存在的梁下……
作者簡介
曹靳果,興隆鎮菓莊人。現居鄭州,從事暖通工程工作。喜歡文字,記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