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球正式進入奧運會雖然只有四屆,但在每屆奧運會的羽毛球賽場上,都可能找出一個「最難忘」的瞬間來。
和所有的媒體朋友一樣,在這些難忘的故事發生時,我們都只是沉浸在時間本身裡面,但是,當我的視角稍微具有了一些「歷史的跨度」之際,我發現:原來這個瞬間和那個瞬間之間,這段往事和那段往事之間,其實是有很多聯繫的。
瞬間的經典很重要,但是使瞬間成為經典的背景更加重要。從本期開始,我將陸續為大家講述那些發生在奧運年代的故事。
在1992年奧運會上,中國羽毛球的女子雙打和金牌的距離最近,在歷史上,中國羽毛球的女子雙打實力也最強。
獲得過女子雙打世界冠軍的中國選手很多,上世紀70年代就已經成名的劉霞和張愛玲、80年代的超級明星李玲蔚和韓愛萍,都既是單打好手,也獲得過雙打世界冠軍。除了她們,中國女隊還有一系列專攻雙打的好手,形成了一組「前赴後繼」的明星圖:吳迪西、林瑛——林瑛、關渭貞——關渭貞、農群華——農群華、周雷。
這個有條不紊的冠軍順序因為1992年奧運會的失利被打破了。李永波「主政」之後,葛菲和顧俊迅速成為中國女隊的第一雙打。
發現葛菲和顧俊:和韓國隊勝負各半
葛菲和顧俊分別來自長江兩岸的南通和無錫,她們最初進入國家隊的時候,並非最好的女雙組合。當時,除了姚芬和林燕芬之外,葛菲和顧俊、陳穎和吳宇紅、張瑾和彭新勇,都是中國隊試驗和打造中的女雙組合,但是,很快葛菲和顧俊就在和韓國隊的較量中脫穎而出了。當時,中國女雙的主要對手是韓國隊,哪對選手能夠在和韓國隊的比賽中取得較好成績,就能贏得更好的機會。
當中國隊進行配對實驗的同時,韓國隊也在做著類似的實驗——1992年奧運會上,韓國的鄭素英和黃惠英獲得金牌,吉永雅和沈恩婷獲得銅牌,奧運會後黃惠英退役、張惠玉崛起,韓國隊在女雙項目上嘗試了多種組合,尤其是全力磨練張惠玉,她曾經分別和沈恩婷、鄭素英、方銖賢配對。
1994年,葛菲和顧俊在與韓國隊的交手中有勝有負:年初的亞洲錦標賽,她們戰勝了沈恩婷和張惠玉;年底的中國公開賽,她們戰勝了方銖賢和張惠玉;但是在香港公開賽和亞洲錦標賽上,她們卻分別輸給了沈恩婷和張惠玉。
雖然勝負各半,但對於低谷中的中國羽毛球隊來說,重要的意義不在於獲勝,而僅僅在於獲勝的可能性——在當時的各個單項上,只有女子雙打的葛菲/顧俊組合距離世界頂級水平最近。
和韓國隊相比不佔下風,使葛菲和顧俊成為中國隊衝擊亞特蘭大奧運會金牌的希望所在。中國隊進行了全方位的訓練保障——其中她們得到的最重要的幫助之一,是來自兩位教練員李永波和田秉毅。在當時的訓練中經常會見到這樣的情景:每堂訓練課的最後一個內容是練習比賽,對陣雙方,一邊是葛菲和顧俊,另一邊是李永波和田秉毅……
奪冠路上的三個故事
和很多運動員一樣,葛菲和顧俊是懷著很好奇的心情走進奧運村的,葛菲後來告訴人們:在決賽的那一天,發生過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安眠藥的故事」——
葛菲和顧俊一路凱歌地進入了決賽,這以前她從未失眠過,但是在決賽的前夜,她睡不著了。夜裡兩點多鐘,她去隊醫的房間要安眠葯,隊醫害怕她服藥以後犯「迷糊」,只給了她半片,於是有生以來,葛菲第一次吃下半片安眠藥睡了一個好覺,並且精神抖擻地醒來。
第二個故事是「牛排的故事」——
進入女子雙打決賽的另一對選手,是韓國的張惠玉和吉永雅,葛菲和顧俊以前和她們交手的記錄是一勝三負,葛菲是這樣形容她的對手的:
「每次輸了之後,我的兩個腳底都跟冒火一樣,踩著風火輪一樣滾燙滾燙,根本就跑不動。她們的球過來了,你就感覺『天啊,怎麼又過來了?』我感覺『釘地板』的球,她們總是又給我弄過來了。」
葛菲這話的意思,是說韓國選手在場上的作風非常頑強,總是「跑不死」和「打不死」。
這天早晨,葛菲到了餐廳,想起韓國對手的「跑不死」和「打不死」,忽然想到在和她們的上一次交手時,自己的早餐是一碗麵條,於是,她決定吃一塊牛排……
第三個故事是「班車的故事」——
在從奧運村到比賽場的路上,需要乘坐大會的專用大巴。
葛菲和顧俊在田秉毅教練的帶領下坐上車,發現車上一共只有6名乘客:除了3名中國人之外是3名韓國人——吉永雅、張惠玉和她們的教練。
即將在決賽中角逐的對手分坐在這輛僅有6名乘客的大巴車的兩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感覺怪怪地,本來並不緊張的她們心情越來越緊張。
比賽開始了,葛菲她們覺得拿球拍的手都有些發抖……
葛菲和顧俊最終贏得了亞特蘭大奧運會的女子雙打金牌。
就中國羽毛球隊的整體表現來說,亞特蘭大奧運會的成績並不比巴塞隆納奧運會更好,因為這次獲得了4塊獎牌而上次獲得了5塊獎牌,但是重要的在於:4塊獎牌裡有一塊金牌。
從那以後,葛菲和顧俊開始在國際羽壇上演不敗傳奇,對手在和她們交手時甚至會以棄權表達畏懼之心。
兩個女孩兒之間的第一次擁抱
葛菲和顧俊從1985年開始一起打雙打,合作了16年。
葛菲內向,顧俊外向,兩個人的性格不同,在球場上表現出來的風格也不同:遇到逆境的時候,葛菲急在心裡,顧俊急在臉上。
由於這種性格的差異,她們之間有過不少摩擦,最尖銳的一次,葛菲曾經向田秉毅提出不打了,而性格和葛菲有些相似的田秉毅,則用自己當年和李永波合作雙打時的經歷,教育她們樹立正確的合作觀念。
2000年初的日本公開賽,葛菲和顧俊輸給了隊友楊維和黃楠雁,這是她們自1996年奧運會奪冠以後,唯一一次在國際比賽中輸球。
回國之後,兩個人進行了一次認真的交談,統一了思想、重塑了信心。
雪梨奧運會的女雙決賽,葛菲自己的第一場比賽就輸了——她和劉永的混合雙打敗給了一對實力不強的荷蘭選手,雖然在和顧俊搭檔的女雙比賽中一路取勝,並且在半決賽中戰勝了秦藝源和高崚,與楊維和黃楠雁在決賽中相遇,但是葛菲對自己的表現一直不滿意。
決賽前夜,葛菲和秦藝源在奧運村裡有過一次嚴肅的對話——要是在以往,她們肯定不會這樣交流的,因為她們之間,既是隊友,又是對手。
葛菲首先發問,她說:「你跟我交手過,而且一直在隊裡很多年,你跟我打球以前什麼感覺,現在什麼感覺?」
「我覺得原來跟你們打球就很怕,出不了幾個球,很有壓力,現在跟你們打球,覺得你們不夠乾脆、不夠狠,我們頂兩下以後,再頂三四下你們自己就失誤了——不是我們打死你們,而是你們自己失誤!」秦藝源說。
葛菲再問:「那你看我為什麼球不夠乾脆,是力量不夠還是什麼原因?」
秦藝源說:「我覺得你們是想得太多,顧得太多,你就乾脆點,打出你自己原來的特長,衝上去就衝上去,後面的球就讓給後面的人,不要又想後面又想網前……」
秦藝源的一番話讓葛菲茅塞頓開,而此時的顧俊也完全和她想到了一起。第二天比賽開始前,葛菲看見顧俊「眼睛裡都冒殺氣」——那場球,她倆完全找到了鼎盛時期的感覺,乾乾脆脆地贏得了第二塊奧運會金牌。
得到最後一分以後,葛菲和顧俊情不自禁地擁抱了一下,事後她們才想起:這是她們合作15年來的第一次擁抱,而且「摟得還挺緊的!」
「悲劇吃法」和笑到最後
楊維生於1979年,張潔雯比楊維小兩歲。
在葛菲和顧俊的鼎盛時代,楊維已經是一位優秀的雙打選手,她和黃楠雁一起贏得雪梨奧運會銀牌。
張潔雯少年時代的雙打搭檔是謝杏芳,進入國家隊以後,她的搭檔是魏軼力,2001年,她倆獲得世界錦標賽亞軍。
2002年亞運會之後,楊維和張潔雯開始攜手。楊維說:「雙打的搭檔跟夫妻一樣,一開始一定是很好的,就像剛開始談戀愛一定很好,時間長了,就覺得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會有這種感覺,而且不能說,說多了,對方會反感,導致分手或者導致什麼。」
雅典奧運會的第一輪,三對中國女雙選手贏得都很艱難,平時應該2比0完勝的球,都打滿了三局。決賽時,楊維和張潔雯遇到了高崚和黃穗——
有人曾經說:吃飯有「悲劇吃法」和「喜劇吃法」——「悲劇吃法」的人先從不太好吃的東西吃起,這樣他吃的就總是這桌子菜中最差的菜;「喜劇吃法」的人先從最好吃的菜吃起,這樣他吃的就總是這桌子菜裡最好的菜。
如果用吃飯來形容,楊維屬於「悲劇吃法」的類型,她說:「人家一般做最好的打算,我一般做最壞的打算,我打任何一場球都抱著一種輸的準備,所以我真的不會有太大的落差。」
張潔雯也回憶道,「我記得打之前,楊維跟我說過,『把心態放好一點,就算第一局輸了也沒有關係,就算第二局落後也沒有關係、第二局輸了也沒有關係,大不了拿第二』。」
楊維的「悲劇吃法」的態度,和她們最終的獲勝有很大關係,她和張潔雯戰勝了最被看好的對手,成為奧運會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