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的零食,手裡的漫畫,心裡初戀的童年。——羅大佑《童年》
文 / 楊大俠
壹·小學
我是1987年生的人。
在我的印象裡,幼兒園那會兒,學校還沒有小賣部。
當時接觸的零食,都是下午放學前,老師發給我們的。
那時候,我們能得到的東西,基本上都是酸米粉、果丹皮、山楂片、唐僧肉等小包的零食。
每次拿到這些東西,我都高興得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
放學路上,我獨自走回家,吃著這些單調的零食,卻怎麼也不覺膩。
後來上了小學,我第一次知道了「小賣部」這個物種的存在。
小賣部就開在校門口旁,是一個不足十平米的房子。
然而,對當時的我而言,它卻裝下了世間所有的斑斕:零食、汽水、紙筆、信箋……
它就如同童話故事一般的存在,夢幻而美好。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知道,酸米粉、果丹皮這些幼兒園的零食,不過才5分錢到1毛錢。
一二年級,我一天只有1毛錢的零花錢。
當時,我會毫不猶豫買兩個紅薯棒棒糖。
那種棒棒糖,是用紅薯熬製後,提煉出粘稠的糖分,然後用一根竹棍將糖固定在上面,等到乾燥後,即可食用,糖的香味非常濃厚,久久不散。
這是那個時代獨有的零食。我每天放學後,把棒棒糖含在嘴裡,漫長的回家路,也變得不再遙遠。
大一點,我有了2毛錢的零花錢。
小賣部也來了個北方手藝人。於是,小賣部多了一樣零食——糖人。
手藝人將調好的液態糖倒進平底鍋裡,手上不停左右晃動,糖就像一條繩子,在鍋上呈現出不同景象:人、鳥、貓貓狗狗。他一邊倒著糖,一邊煽動鍋底的木炭,接著用一根竹籤穿過糖絲,等竹籤和糖完全貼合後,迅速挑起,一個糖人就完成了。
沒多久,小賣部又來了一名做棉花糖的手藝人。
只見棉花糖機器不停轉動,手藝人拿根竹籤,在裡面不停旋轉。不一會兒,一個大大的棉花糖就出來了;捧在手裡,如同捧住了一朵白白的雲。
2毛錢,只夠買一樣。所以我選擇第一天買糖人,第二天買棉花糖,第三天買兩個棒棒糖。三天下來,還能省1毛錢。
大概五年級的時候,小浣熊乾脆麵出來了。
它就像一股旋風,刮遍了整個校園,小賣部門口,時時刻刻都站滿了學生。
他們都把乾脆麵給女生吃,然後只留下裡面的卡片。
什麼卡片?
就是風靡一時的水滸傳108將。
這時候,我之前1毛1毛存下來的錢就有用了:一包幹脆面5毛錢,我存了大概有10來塊。不到一周時間,這筆「巨款」就盡數砸了進去。
一直到小學畢業,我都沒能集齊108張水滸卡。
而就是那堆殘缺不全的卡片,見證了我整個童年。
它讓我知道:其實缺憾,也有它美好而珍貴的一面。
六年級,去小賣部,不再是買零食,而是買留言冊。
小賣部老闆一看就是生意老手,那段時間,進了好幾箱留言冊,大賺我們一把。
我拿著留言冊,走到第一排第一個同學面前,讓他寫幾句故作傷感的臨別贈語。他寫道:「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我直接就是一巴掌:「你才是孫!」
我們班有40來人。我就這樣挨個挨個走到他們面前,讓他們寫。
他們也逐個地走到其他同學面前,讓他們寫。
終於,最後一個同學寫完了。
我的小學時光,也走完了。
貳·初中
初中的小賣部,也在校門口旁,只不過比小學小賣部大了一倍。
那時候,學業開始繁忙,吃零食少了,去小賣部的次數也少了。
唯一記得的,就是訂酸奶。
酸奶是一個月起訂。每天早上,物流人員將一箱箱酸奶運到小賣部,我們自個兒去小賣部領。拿在手上,還能感受到沒有退去的冰涼。
有時候一個月完了,忘記續上,就沒有酸奶。我就買一包方便麵頂著。
那時候的方便麵,叫「福滿多」。
我記得福滿多裡面,牛肉粒很大一顆,泡好後,還可以嚼兩口;湯汁也特別香,讓人很是回味。
後來吃那麼多方便麵,不知是質量下滑,還是心理作用,都覺得不如福滿多,沒有了當時那種吃方便麵的幸福感。
就這樣,習慣性地喝著酸奶,偶爾吃吃泡麵,初中也走到盡頭。
叄·高中
高中的小賣部,就不在校門口旁了,而是在校門口外,需要走幾十米才到。
由於高中在縣城裡,所以小賣部的規模也更大了,裡面的東西也更多了。除了常規零食,還有了散裝食品。
校園管制,周一到周五禁止出校,所以周末的時候,我們就預先買一大包零食,其中大部分,都是散裝餅乾、小麵包和水果。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荔枝。
之前學過「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就對這種水果特別嚮往。但由於當時物流保鮮技術不發達,再加上我老家在農村,就一直沒吃到過。
我還記得第一次吃荔枝,一口氣就吃了兩斤,然後又出去買了一斤——
不能「日啖三百顆」,那也得日啖三斤!
通常,我們周五放學後去小賣部,但都不會慌著買東西。
小賣部有一臺電視和一部DVD,老闆是個恐怖片迷,每周都會租一大摞恐怖片,給我們放小型露天電影。
《殭屍道長》《人嚇人》《鬼打鬼》等經典影片,都是在小賣部看完的。
小賣部老闆通常會連續放兩三部,放完差不多晚上十一二點了。
此時,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了。
老闆先不忙關門,而是擺出幾張桌子,然後搬出煤氣罐、鍋碗瓢盆和各種佐料,開始煮麵。
太雞賊的老闆了!
我們一邊嘀咕著「不良商家」,一邊心甘情願地掏出錢,等著那碗熱乎乎的雜醬面。
一頓飽餐後,我們心滿意足地拍著肚子,回宿舍睡覺了。
睡了三年,高中結束了。
肆·大學
大學的小賣部,呈現出三分天下、裂土封侯的局面。
基本上在每個宿舍區,都有一到兩家小賣部。
由於重慶是南方城市,人們愛吃辣,有兩家聰明的老闆,就搞了木炭烤箱和油鍋,做小火鍋和燒烤。
我是重慶人,吃慣了火鍋,對小火鍋沒啥興趣,通常在晚自習後,就買幾串燒烤:骨肉相連、魚排、豆乾等,然後再在上面塗一層辣椒麵。
通常,我會和兩個同學一起。他們是甘肅人,吃土豆長大,每次都叫我烤兩串土豆。
我買了烤串,他們則買了啤酒、花生瓜子。然後我們去宿舍旁的小樹林,邊吃邊聊。聊北方的土豆、南方的大米,聊自由自在的當下、還沒複習的明天的考試。
聊完後,酒也差不多了,我們就到小賣部買幾包方便麵回宿舍。
宿舍呈三波各自安好的狀態:一波人在打刀塔,一波人在打麻將,還有一波人躺在床上看YY小說。
他們都是「沒時間」去吃飯的大忙人。
於是我們就叫道:「賣方便麵了,味道鮮分量足的方便麵,只要5塊錢一包!」
就這樣,我們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第二天,我們拿著這桶金去小賣部買烤串、買啤酒、買零食,去小樹林繼續荒廢時光。
只有那段時光,荒廢起來是那麼理所當然,回憶起來又是那麼動人心弦。
但沒有什麼是揮霍不盡的。
仿佛只在一眨眼之間,四年大學時光,就被完全荒廢掉了。
伍·傳記
現在,我家樓下就是小賣部,下電梯左拐就能到達。
有時候懶得走動,發信息給老闆,老闆就會派人送貨上門。
小賣部裡的東西,不再只是小零食、方便麵、酸奶、散裝乾貨、水果,還有蔬菜、肉類、各種生活用品,宛然一個小超市。
前兩天,我翻出羅大佑的歌來聽,聽到了那首《童年》:
福利社裡面什麼都有,就是口袋裡沒有半毛錢……嘴裡的零食,手裡的漫畫,心裡初戀的童年。
在臺灣,「福利社」是附屬於學校的小型商店,相當於我們的「小賣部」。
我突然發現:其實我們的一生,都在和小賣部打交道。
小時候,如同羅大佑所唱的,我們想要買零食,可是「口袋裡沒有半毛錢」。
大一點,有了零花錢,開始頻繁光顧小賣部。
再大點,過了貪吃的年齡,小賣部就想辦法——比如訂酸奶,滿足我們的長期需求。
成年後,小賣部將娛樂設施作為營銷策略,讓我們心甘情願去消費。
現在,小賣部如同枝繁葉茂的大樹,涵蓋了日常所需的方方面面。
我們以為小賣部只是一個過客般的存在,它卻在不知不覺中,見證了我們的整個成長:升學、工作、歡笑、失落。
它就像一部零零散散的個人傳記,從我們進入校門第一天就開始記錄,直到我們垂垂老矣,奄奄一息。
它記錄下了我們一生的故事。
所以啊——
如果不開心,就去小賣部吧。那些琳琅滿目的零食,簡直就是開心源泉。
如果覺得生活沒意思,就回憶小賣部吧。那裡有無數個被你丟失的美好記憶,等待著你將它重新拾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