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徽因這種女人,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我則是個很普通的人。」林洙自稱是「沒有學歷沒有官職的小小資料員」。
梁思成與林洙
「林徽因這種女人,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我則是個很普通的人。」林洙自稱是「沒有學歷沒有官職的小小資料員」,她對記者說,「儘管林徽因有很多人愛慕,但梁思成對她的愛,是非常非常深的。這一點,我很欣賞。因為對一個人的愛,是人一生中很重要的。」
因為愛,所以愛。
正因愛著梁思成,林洙也全無芥蒂地讚美著林徽因,就如同她談及一些問題時,常會說:「這一點,我絕對站在思成這邊。」她評價林徽因是自己「一生中見過的最美麗、最有氣質的女人」,「是熱愛與崇敬的師長」。
林洙還記得,1963年春天,她已和梁思成結婚。一日中午,她等丈夫回來吃午飯,但直到下午1時才見他捧著一盆仙客來進門。飯後,梁思成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說:「我到八寶山去了,給徽因送兩盆花。事先沒有告訴你,讓你久等了,你不生氣吧?」
林洙一時語塞,她甚至自責。「我在歡樂中竟忘了這個重要的日子,也許我應當事先為他買好花,也許我應當陪他去。」但很快,林洙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說:「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不能做的。我沒有權力介入他和林徽因之間。不懂得尊重感情的人,是不懂得愛的。」
在林洙面前,梁思成從不刻意談,也不刻意避談林徽因。一切,都自然而然。就像他在寫給林洙最初的「情書」中,也引用過林徽因的詩句「一串瘋話」。他也會和林洙說:「林徽因是個很特別的人,她的才華是多方面的……所以做她的丈夫很不容易。中國有句俗話,『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可是對我來說,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我不否認和林徽因在一起有時很累,因為她的思想太活躍,和她在一起必須和她同樣反應敏捷才行,不然就跟不上她。」
而「普普通通」的林洙,帶給晚年的梁思成,或許是另一種感受。他們婚後的合影並不多見,唯有的幾張中,梁思成穿中山裝,林洙穿花布棉襖。他們留最普通的髮型,對著鏡頭,普普通通地笑,如所有尋常夫妻一樣。
他們的戀愛過程,也普普通通。
1959年,林徽因去世已有4年。作為清華大學建築系資料館的管理員,林洙擔當了為梁思成整理資料的工作,因此也就常常與他聊天。
過去,林洙與林徽因交談,都是林徽因說她聽,而與梁思成聊天,則是她說梁思成靜靜聽。「我原來是不大能說話的人,也很少敢於對什麼事物妄加評論,可在他這個大人物面前,我居然毫無顧忌地大談起來。」林洙甚至對梁思成講了她的婚姻、她戀愛的煩惱。「他能讓你走到他的心裡,他也能走到你的心裡。這樣的人,他是我唯一遇到的。」
當年的林洙還惡作劇一樣,幫梁思成回了一封來自遠方的「求愛信」,她自顧自地寫道:「接君來信激動萬分。請君左手握鮮花一束,右手揮動紅色手帕,使吾不致認錯也。」而梁思成看後,則假裝板起臉,說道:「對老人開這樣的玩笑,是要被打手板的。」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在這相處的點點滴滴中,從「量變」到了「質變」。
終有一日,梁思成鼓足勇氣,半是忐忑,半是自嘲,給林洙寫了一封大膽的「申請書」:「真是做夢沒有想到,你在這時候會突然光臨,打破了這多年的孤寂,給了我莫大的幸福。你可千萬千萬不要突然又把它『收』回去呀!假使我正式向你送上一紙『申請書』,不知你怎麼『批』法?……我已經完全被你『俘虜』了……」信末署名「心神不定的成」。
沒有海誓山盟,沒有花前月下,梁思成與林洙只是從此決定:生活在一起,做一對平常夫妻。
晚年的林洙回憶往昔時,仍覺得「只要拋開世俗的煩惱,我們就是最幸福、最快樂的。這是我過去從沒有體會過的,和一個人在一起,可以那麼快樂。」「他是那麼尊重我,愛護我,保護我……我們毫無顧忌地交換思想與看法,我們糾正對方的錯誤,也接受對方的批評,這不是所有的夫婦都能做到的,也不是所有的夫婦都能享受到的。」在林洙眼裡,梁思成給她的熱情勝過任何年輕人,「思成那麼樂觀、詼諧、朝氣蓬勃。」「他有說不完的笑話和小故事。」比如,梁思成會一本正經地告訴林洙,自己的「官銜」——「瘦協」「廢協」副主席。瘦協,是瘦人協會;廢協,是廢話協會。另外,他還告訴妻子,自己是個「無恥之徒」(指牙齒)。「我們有說不完的話,做不完的事……往往我剛要啟齒,思成就替我把話說出來。他了解我每一時每一刻的思想。」
沒有風雨躲得過
沒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地牽你的手
不去想該不該回頭
然而,「文革」來了。梁思成與林洙那些尋常美好的小幸福再難繼續。
「文革」期間,外界或已無暇再去揣度林洙是否有「成為建築界第一夫人」的野心,她一次次被訓話,要求她與「反動學術權威」離婚。梁思成迫於壓力,也對她說:「也許你和孩子們還是離開我好。」(林洙和前夫育有一子一女)
那時的梁思成已遭停發工資,患有心力衰竭,病入膏肓卻無法住院,但林洙與北醫三院(北京第三醫院)幾位大夫暗中保持著聯繫。
她沒有離開他,而是竭盡所能保護著他。
一天晚上,幾個戴著紅袖箍的彪形大漢帶著手槍和匕首闖進梁家勒索財物。林洙與壯漢理論,不料激怒了對方,其中一人舉起手中皮鞭開始抽打她,而梁思成猛然撲過來說:「你們不能打人……你們憑什麼打人?……」「思成臉色發青,呼吸困難,我自己則大喊『救命!打死人了!』那些人怕出人命,留下一句『明天中午等著我們!』就匆匆走了。」
林洙說,次日梁思成要求她離開家,由他一人對付昨日那些歹徒。「我自然明白他的考慮,我就更加一步不肯離開他。」
「文革」中,一輪輪的揭發檢查,首先垮掉的是梁思成本就病弱的身體,再之後,他失掉了曾經的風趣。
1969年10月7日,住在北京醫院的梁思成被安排接受英國作家韓素音關於「文化大革命」的訪談,組織一再叮囑他「隨便地談談體會,不要像檢討似的。」但談話還是失敗了。梁在筆記中這樣寫道:我辜負了黨的信任。(文/羅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