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挺、李秀文一家
近代中國是苦難的,自從19世紀以來,這片土地一直飽受著各種的欺凌,為了國家和民族的獨立,無數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譜寫了一曲曲雄渾的讚歌。
在這其中,有一個人,他的名字,是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忽略的,每每提及,都會引發人們無限的感慨和遺憾。
這個人,就是當年的新四軍軍長,葉挺將軍。
葉挺,字希夷,1896年生於廣東惠陽,1918年,畢業於保定陸軍軍官學校。
葉挺在校期間,不僅勤奮好學,學習成績優異,而且思想十分進步,廣泛涉獵各種進步書籍。
畢業後,葉挺加入粵軍,開始追隨孫中山,擔任孫中山衛隊團營長。
1924年,葉挺前往蘇聯,在蘇聯東方大學學習,同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第二年回國後,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獨立團團長,率隊參加北伐戰爭。
其後葉挺將軍又領導組織了南昌起義、廣州暴動,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創始人之一。
但廣州暴動失敗後,葉挺受到處分,自此之後開始了自己顛沛流離的生活。
這期間,葉挺有十年在海外流浪,回國後在皖南抗戰三年,皖南事變後,又經歷了五年零兩個月的牢獄生活。
葉挺將軍的一生,刀光劍影,大起大落,實非常人所能想像。,
對於這位英雄的一生,在20世紀已有公論。
孫中山對葉挺說:「我這個大總統是一介書生,你來保護我吧!」
毛澤東說:「葉挺是大革命時期的北伐名將。」
蔣介石評價葉挺:「有進無退之決心,召示部屬,足證精忠報國,至堪嘉慰!」
劉伯承則說:「我見過的將領很多,在緊要關頭,沒有誰能像葉挺那樣堅定、沉著。」
而伴隨著葉挺將軍傳奇一生的,還有其與夫人李秀文的愛情故事,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故事還要從1922年的春天開始說起。
當時淡水戰役剛剛結束,葉挺被孫中山提升為總統府警衛營營長。
某一日,葉挺應邀到同盟會會員李章達家做客,葉挺在李家的陽臺上手扶欄杆,遙望天空,正在出神。
「寶寶,不要到馬路上去玩」
忽然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從對面樓梯上傳來。
這個聲音一下子就把葉挺吸引住了,他順著聲音的方向舉目望去,一位年輕女子恰恰從對面樓梯走了下來。
只見這個姑娘,穿著白衫綠裙,素色絲襪,烏亮的短髮配著白淨俊秀的臉龐,顯得十分地樸素自然。
而且舉手投足之間,十分的優雅,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無邪,十分的清秀動人。
此時,樓下一個兩歲多的小男孩在「呀呀」作答,而姑娘顯然有些不放心孩子,於是便提起長裙走下樓來,抱起孩子走了回去。
這一進一出,前後僅僅幾分鐘,但是卻把葉挺徹底地吸引住了。
以至於,姑娘已經回去了,葉挺還在呆呆地看著對面的樓梯。
李章達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微微地一笑,從身後拍拍葉挺的肩膀說:「老朋友,知道對面的姑娘是誰嗎?」
葉挺搖頭,此時他的表情有點不太自然。
葉挺
而已經猜透葉挺心思的李章達問道:「想認識一下嗎?」
葉挺囁嚅一陣,答非所問地說:「她還在念書吧?」
李章達說:「不錯,你這個人頗具眼力,人家還是執信中學的高才生呢!」
「叫啥名字?」
「李秀文,她爸爸李少村是我的同鄉好友,我們都是東莞縣人。」
李章達是同盟會的老會員,當時正擔任孫中山的警衛團團長,他對葉挺的詢問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於是主動向葉挺介紹李秀文的家世,說她父親如何賢達愛國,母親怎樣平易近人,而他們的女兒李秀文對革命又表現出怎樣的興趣和熱情。
自此以後,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李秀文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便時常出現在葉挺的夢中,這剛剛萌生的感情,將這位年輕的小夥子攪的夜不成眠。
某一日,葉挺又去拜見李章達,這次葉挺特意往對面的樓梯看了看,恰好,那個兩歲的娃娃又在路邊玩耍。
葉挺笑了笑上前抱過孩子,囑咐他要聽姑姑的話,不要一個人上馬路。
李秀文這時候剛好從樓梯下來,她看了他一眼,接過孩子,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臨上樓梯的時候,她嫵媚動人地回望了葉挺一眼,碎步匆匆地上樓去了。
葉挺看著逐漸消失的背影,激動得難以自抑。
而李章達則做了個順水人情,正式的介紹兩個年輕人認識,很快兩個火熱的年輕人就相愛了。
當時的葉挺正是風華正茂,愛武習文,手不釋卷;而李秀文則是青春年少,雨潤芭蕉,兩人郎才女貌,十分的般配。
5月的一天,正在學校的李秀文忽然收到一封筆跡陌生、寫有「內詳」字樣的信。
李秀文拆開後,一看信中的內容,馬上臉就紅了,一陣一陣的發燙。
信是葉挺寫來的,說他將會在中旬從桂林返回廣州,擔任孫中山、宋慶齡等人的警衛工作,希望30日下午在德宣路門外大樹下與李秀文見面。
看罷之後,李秀文把信抱在懷中,甜蜜的笑了。
其實早在彼此相識之前,李秀文就知道葉挺。
李秀文雖然年僅十六歲,但是革命思想卻一點都不遜色,在學校的時候,她經常會翻看當時的進步書籍。
她曾經在圖書館翻閱《新青年》雜誌,讀到過葉挺寫的一篇長文。
在這篇文章裡葉挺提出「覺悟」二字是「敗群之返魂丹」,有了覺悟,才可能知道「我大而物小」,「物盡而我無盡」。
葉挺非常鄙視那種「生不知愛死不知惡」,而只知尋歡作樂的市儈子弟,稱他們是「渾是一包濃血裹一大堆骨頭,飢能食,渴能飲,能著衣服,能行淫慾,貧賤而思富貴,富貴而貪權勢。忿而爭,憂而悲,窮則惻,樂則淫。凡其所為,以任血性,老死而後已。則謂之曰禽獸也。」
葉挺在文章的這段話,深深地打動了年輕的李秀文。
李秀文仔細地把這段話抄在自己的筆記本裡。
而就在收到葉挺的約會信後,李秀文又一次翻開了自己的筆記本。
這一次她被震驚了。
她推算了一下,葉挺寫這篇文章的時間是在1915年,當時的葉挺年僅才19歲。那時候,他便對人生、社會有這樣深刻透徹的了解,有這樣不同凡俗的眼光,實在是了不起。
故而,李秀文對於即將到來的約會,又多了幾分期待。
轉眼之間,約定的時間就到了。
李秀文
一大早,李秀文就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然後來到了德宣路大樹下,遠遠地就見到了英俊瀟灑的葉挺已經等在了那裡。
一見面,李秀文便親切地問他:「你們什麼時候剷除那三種塵土?」
「什麼塵土?」葉挺有些驚訝。
「就是軍閥、官僚和政客啊,中山先生講的呀」李秀文美麗的眼睛看著葉挺。
「怎麼,你都知道啦?
「嘿,人家從雜誌上看到的」李秀文呶起好看的小嘴。
葉挺撫著姑娘的肩膀說:「參加這場偉大的革命,隨時要準備犧牲」
「犧牲怕什麼,就是要振汙世,起衰溺嘛!渾是一包膿血裹著一大堆骨頭的日子有什麼意思?」
葉挺雙眉一挑,這不是自己給《新青年》雜誌寫的長文中的話嗎?他顯得有些激動:「你,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姑娘說著,臉頰泛紅,但還是大膽地靠近葉挺:「你寫得真好!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葉挺把姑娘攬到自己的懷裡,似乎聽到了對方「咚咚」的心跳聲:「那都是我上學時寫的,很稚嫩。
「只要是你寫的,我統統要看,統統愛看。」
李秀文與心上人貼得更緊了。
就這樣,這段時間裡,葉挺和李秀文的感情迅速地升溫,葉挺給李秀文講辛亥革命,講列寧、講孫中山。
而李秀文就看著葉挺,靜靜地聽著每一個故事。
6月16日,陳炯明叛變,叛軍進攻總統府,葉挺率領警衛營掩護孫中山先生撤退。戰鬥從凌晨3時持續到下午5時,葉挺率隊打退叛軍的多次進攻。
當孫中山微服出走、重要人員大部分撤出後,葉挺才率領警衛營組織突圍,但是部隊在總統府大門口受阻,葉挺抱過一挺機槍,倚在牆角陣猛射,壓倒叛軍火力,官兵們才得以衝出重圍。
同叛軍掠殺廣州城,大批革命同志遭到捕殺,葉挺當然也被列入通緝之列。
葉挺喬裝來到了在一條偏僻小巷的一間小屋裡,葉挺的妹妹葉珠對哥哥說:「孫中山現在已脫離危險,去了上海。」
葉挺這才放下心來。
葉挺
這時,小門忽然被推開,葉挺心頭一驚,剛要拔槍,卻發現一個俏麗的身影閃了進來,正是李秀文。
葉挺趕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只見她臉色有些發白,美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依偎著葉挺坐下,緊張地說:「街上,倒下了很多很多人。他們簡直是豺狼。」
葉挺告訴她:「陳炯明是個偽君子。北伐軍搜出了他給軍閥趙恆惕的謀反信,他發覺事情不妙,就自己跳了出來。這是壞事,也是好事。」
李秀文一看葉挺是那樣沉著、樂觀,緊繃的面容才變得輕鬆起來。
她臉上露出了微笑:「剛才我的魂都被嚇跑了呢!說著,從身上摸出一個紙包交給葉挺。
葉挺打開一看,是一大捲紙幣,便問:「哪來這麼多錢?」
「我自己的錢。你別問了,我誰也沒告訴!」
危險之中,葉挺看見了姑娘那顆與革命同呼吸共命運的火熱的心。
孫中山重新出任大總統後,決定派葉挺等人去莫斯科學習,用革命理論武裝自己的隊伍。但是在離開之前,葉挺實在捨不得心愛的姑娘,就想向李家提親。
提婚之事,李章達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紅娘」。
但沒有想到一向支持女兒的李少村,聽到後的回答竟使葉挺近乎失望:「我家秀文正在上學,現在不急於談這件事。葉挺也應該好好幹事業,等他當了團長以後,再議婚事。」
深夜,李秀文獨自和媽媽待在一起,她不解地問:「媽媽,葉挺哪點兒不好?爸爸為什麼那樣答話?」
媽媽劉德宜是位賢惠慈和的母親,她悄悄告訴女兒:「其實爸爸早就看上葉挺了。他只是想讓你們多讀點書,多經點事,有點出息,再談這件事。」
一句話,消散了女兒的愁雲,李秀文把媽媽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葉挺。
葉挺深情地對李秀文說:「葉挺此生,不會向第二個人求婚!」
而葉挺也沒有辜負愛人的期待,一年後,從蘇聯回國的葉挺,在由周恩來籌建、由共產黨領導的第一支部隊裡,真地當上了團長。
1926年2月2日,葉挺與李秀文的婚禮,在獨立團駐地肇慶舉行。
周恩來是主婚人,婚禮十分隆重,葉挺給妻子的贈言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3月20日,發生了中山艦事件。早晨,秀文醒來,身邊突然沒了葉挺。她趕忙出了臥室,只見丈夫身披大衣,滿面愁容地坐在電話機旁發呆。
「怎麼?什麼事?」秀文問。
「周公被捕了。」
秀文大吃一驚:「是誰幹的?」
「那位總司令。」葉挺將電話的消息告訴妻子。結婚才48天呀,他們的主婚人就遭了難。
秀文幫丈夫穿好衣服,拉他到裡間,悄悄地說:「那個人,要注意!」葉挺靜靜地望著妻子。
「父親要我告訴你,那個人心狠手毒,在上海就組織暗殺隊殺死過兩個人。詳細情況,你去找父親談談。」
葉挺點點頭,用溫柔的擁抱來表示感謝,感謝她在關鍵時刻的點撥。
而自此之後,葉挺和李秀文這本來甜蜜的生活,開始變得不再平常。
2月成婚,9月葉挺便率領獨立團攻打武昌城。
決戰前夕,所有的人都十分的緊張,大戰前夕,空氣中似乎都充滿了火藥味。
這時候,葉挺突然問身旁的戰友:「翰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不知道。」
「我在想秀文!」
聽到這個回到後,楊翰笙差點笑出聲來。
一位總指揮,在即將展開生死決鬥的現場上,別的不想,卻想起老婆來了。要知道葉挺可不是一般的將領,這個李秀文得多有魅力啊。
「你不知道,她對我幫助有多大啊!」葉挺補充了一句。
話音落下幾分鐘後,葉挺便全力以赴投入戰鬥…
李秀文和葉挺
大革命失敗後,葉挺參與領導「八·一」南昌起義,並率軍南下,轉戰閩粵。
1928年,他參與領導廣州起義,被任命為總指揮。
但因敵眾我寡,起義第三天遭反動武裝四面包圍,他鎮靜處險,指揮部隊突破重圍,自己則堅持斷後,敵軍部隊已進入廣州市,他仍隱伏於葉家祠堂的密室內。
再後來,廣州起義失敗,葉挺因此而受到了處分,在此之後,葉挺和李秀文在國外度過了10年艱苦生活。
在這期間,葉挺到德國學習軍事,因生活困難開過飯館,還幫人在果園裡採摘果子來維持生活,旅歐五年後回到澳門。
1937年抗戰爆發後,他為籌建新四軍而來到了延安,毛澤東主持為他召開歡迎大會。毛澤東請他吃飯,稱他是北伐革命戰爭時期的名將,商定由他出任新四軍軍長一職。
葉挺與毛澤東雖然接觸有限,彼此卻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此時的葉挺,經過南昌起義、廣州暴動的巨大波折,經過10年海外漂泊後再次回來。
最使葉挺感到驚奇的是,毛澤東領著一大批人居然在千軍萬馬的圍追堵截下闖過了萬水千山,在陝北插定了紅色大旗一一一個當年領導農民運動的人,10年裡日漸強壯,豈非大奇蹟!
出任新四軍軍長後,葉挺是背著蔣介石,懷著崇敬的心情趕到延安的。
10月下旬,延安秋色宜人。葉挺的到來,讓毛澤東和他的同事們非常興奮,他們幾乎是全體出動,來歡迎葉挺這位北伐名將的。
葉挺來到秋高氣爽的黃土高原,望著金光燦燦的太陽,他說出的第一句話是:「這裡的天可真藍啊!」
中共中央在陝北公學大禮堂召開歡迎葉挺將軍的大會。
澤東講話:「我們今天為什麼要歡迎葉挺將軍呢?因為他是大革命時期的北伐將領,因為他贊成我們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葉挺到會,看見「歡迎葉挺將軍」的巨幅橫幅時,鎖住雙眉,面無喜色。
他在講話中說:「我今天很不高興,就是你們對我的稱呼—葉挺將軍。我葉挺是中華民族的兒子。」
葉挺同志激動地說:「同志們歡迎我,實在不敢當!革命好比爬山,許多同志不怕山高,不怕路難,一直向上。我有一段路在爬到半山腰又折回去了。現在跟了上來。今後一定遵照黨所指示的道路走,在黨中央的領導下,堅決抗戰到底。」
十餘年革命波瀾中,葉挺雖然是一位受害者,他卻嚴於律己,光明磊落地檢討自身,為眾多革命者樹立了不尋常的風範。
延安之行,葉挺覺得自己重獲了用武之地,他打算向毛澤東他們提出重新入黨的要求,一位知己好友勸阻了他:就目前的局勢態度,葉挺不入黨對抗戰更為有利。
從延安回到夫人李秀文身邊,葉挺興奮地說:「這次回延安,我不是回到自己的家了嗎?這個家,我想念多久啊!」
李秀文微笑地望著丈夫,默默地點頭…
新建立的新四軍經濟十分困難,裝備落後。
部隊在巖寺集合整編的時候,戰士們手裡拿的,還大多是梭鏢和套筒槍,漢陽造的「中正式」都很少,機關槍就更不用說了。
葉挺費了很多心血,從國民黨一些老部屬中要來了好幾百支全新的匣子槍,以後,又從日軍手中繳獲了不少新式的武器。
周恩來和新四軍部分領導人在皖南的合影。左起:陳毅、粟裕、傅秋濤、周恩來、朱克靖、葉挺
最難得的還是李秀文。
她與葉挺結婚後,幾乎沒有過上幾天安逸的日子,可是她對葉挺情深似海,志堅如鋼。
無論生活怎樣艱難悽苦,環境何等險惡恐怖,她沒有流過眼淚,沒有一句怨言。
為了支持葉挺的新四軍,李秀文從家裡拿出了父母的養老金,又籌集到一些錢,從廣東、香港一帶買了3600支手槍,親自押送這批貨物,準備運往皖南,供給新四軍抗日。
在皖南的三年抗日鬥爭中,李秀文在軍中度過了充滿艱險、動蕩的生活。
葉挺生活十分儉樸,出外的時候才穿軍裝或西裝,回到家一般就穿破舊的衣服。一件襯衣,有時讓秀文補了又補。
夫人李秀文在軍營中獲得了大家普遍的尊敬與愛戴。她喜愛練毛筆字,每天都堅持寫好多張,然後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塊。
有時,她跟著勤務員一起打掃環境,掃地抹桌。她還買來一些鉛筆、本子,教警衛員識字,對人和藹極了。
1940年秋季,部隊開始商討北上的問題。不久,葉挺決定先讓李秀文回廣州,李秀文為了孩子,不得不與葉挺分手了。
1941年初發生了皖南事變,葉挺被捕的消息傳到香港,34歲、向來平靜的李秀文痛哭失聲,三天不能起床吃飯。
上饒、重慶、恩施、柳州、桂林,葉挺被輾轉囚禁五年的歲月裡,李秀文先後三次探監,看望丈夫。
葉挺被關押在重慶林森路22號時,沈醉、戴笠一夥奉蔣介石之命對葉挺多方優待,葉挺不以為然,神色十分冷淡。
葉挺的冷淡,致使戴笠更加驚心,他指示沈醉要好好與葉挺聊聊,了解其思想活動。
有一天,沈醉恭恭敬敬和葉挺說了許多閒話,並有意地問道:「葉將軍,如果放你出去,首先要幹哪些要緊的事?」
葉挺冷靜地說:「第一件要辦的事,就是申請加入中國共產黨。」
沈醉聽後,半天合不攏嘴巴。在他的眼裡,葉挺早就是地道的共產黨了,而且是最堅強、最出色的。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還不是!
既然他不是共產黨,又為何還要如此堅持?共產黨人究竟用了什麼魔力,
把這位英雄人物吸引得如此痴迷。
在沈醉眼裡,蔣介石、戴笠、陳誠是龐然大物。今天他第一次感覺到,這些人物在葉挺面前,好像逐漸在縮小。
當沈醉把葉挺的話原原本本匯報給戴笠時,戴笠轉身站在窗前,啞了似的半天不吭聲。
這個一向兇狠、剛愎、趾高氣揚的人,最後也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唉!共產黨人,可怕就可怕在這個地方啊!」
陳誠、葉挺同是保定軍官學校出身,畢業後,二人曾同在粵軍第一師任職。
陳誠是國民黨將領中的一員幹將,很得蔣介石信任陳誠以老同學、老袍澤面目出現,邀請葉挺到湖北恩施「休息」。
李秀文知道陳誠與葉挺在保定軍校是校友,便前往恩施,向陳誠提出,她和女兒揚眉要進獄中照顧病弱的葉挺陳誠認為這是用「骨肉之情」軟化葉挺的大好機會,便滿口答應。
陳誠雖然口裡應允,但是心裡卻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看來人生在世,圖的是享樂,而像李秀文這麼標緻秀媚的女人,地道的天姿國色,她隨便就能找一個比葉挺官兒更高的將領,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李秀文
可這個李秀文,放著福不享,卻拋棄自由,主動來陪夫坐牢,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是陳誠所無法理解的。
1943年,陳誠當了中國遠徵軍司令長官,就要去緬甸了,他最終還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勸說葉挺擔任第六戰區司令長官或者代理司令長官。
並且懇切地說明:「這不是你我之間個人的事。」葉挺嚴詞拒絕。
葉挺說:「我這個人,是很重氣節的。氣節是人的第二生命。一個人如果沒有氣節,活著沒有意義,死後也要受到歷史的裁決!你要是視我為友,就請尊重我的選擇…你要麼賞我一顆子彈,讓我死個痛快,要麼把我重新送回監獄!」,
1942年11月探監,李秀文從重慶紅爐廠囚室中帶出了丈夫寫的《囚歌》::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
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
一個聲音高叫著:
——爬出來吧,給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也深知道
人的軀體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
我只能期望著哪一天,
地下的火衝騰,
把這活棺材和我一齊燒掉
我應該在烈火與熱血中
得到永生!
幽囚之初,葉挺還寫過一篇《囚語》,直到55年後(1996年4月9日),才在《光明日報》上得以面世,公開發表。
這裡且將《囚語》裡涉及李秀文的部分文字摘引如下:
餘與吾妻談及吾遭遇之事,吾妻答曰:「爾的名與別字便是徵兆,鋌而走險,絕少平安,可以此作解釋矣。」
我的結婚戒指,15年來無日離開手指,但三次離開就碰著三次遭難……吾妻若信讖兆,以後必將此戒指釘在我的指上,如此不至災難矣。
吾在鄉,幼年甚愛讀前後《出師表》《正氣歌》、《蘇武囚)致李陵書》秋瑾及趙聲等詩,感動至零涕,造成一個悲劇角色的性格…我幼年性格倔強,一直至成人沒有改變。
吾妻常對我嘆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爾真真不能改變一點嗎?」
今日我特別覺得須的可愛。我在自由的時候,吾妻很討厭它,我每過幾天必須刮一次,吾妻必笑問:「今日為什麼又刮須?」我只能一笑答之,彼此均會意了。
漫漫長日,在囚室中特別愛撫須沉思:覺得我的唇不知何日才有朱唇可吻之福?今日因須太長,才發現下唇的須皆逆生,這或者是多遇逆境的徵兆吧。
我已發願,我一日不得自由,必不理髮剃鬚,這是我的自由。
在囚禁中,葉挺自度兇多吉少。燭之將熄,其色映霞;人之將亡,其言也善。照葉挺自己的解釋:「人到臨死才能說老實話。」
1942年下半年,葉挺被關押在湖北恩施。
李秀文經過多方奔走說情,在李濟深的幫助下,獲準帶著女兒揚眉,去和葉挺一起生活。不久,秀文的母親帶著別的孩子也與他們住在一起了。
那時,葉挺已被解到桂林,遭到軟禁。
當時,葉挺一家的生活十分拮据,秀文的姐夫每天出去擺地攤,一家十幾口人,靠一點點拍賣秀文從澳門娘家帶來的行李,勉強度日。
海內外有不少得知葉挺狀況的人,從四面八方匯錢來;可葉挺只能收到來信,匯票都不翼而飛。到郵局去查詢,都答:「這是上頭的命令。」
於是,在特務的嚴密監視下,葉挺帶領全家開始了生產自救。
李秀文賣了自己的首飾,從市場上換回了十幾隻山羊和四隻小豬,孩子們每天到後山放羊,並撈豬草。
葉挺在房前開荒,種上蔬菜,有時,他還帶著孩子到草地上挖地衣,揀菜根,採野蔥菇等等。為了改善生活,葉挺還帶著孩子到附近池塘中去釣田雞。
特務們總是遠遠地監視著葉挺一家的生活,並且隔三岔五地派人來逼迫葉挺籤「悔過書」,都遭到了葉挺的嚴詞拒絕。
不久,葉挺又一次被押往恩施。其時,李秀文已生下了「阿九」,除了老三「夭折」外,身邊一共有8個孩子。
為了減輕秀文的負擔,葉挺決定帶3個孩子到恩施去。於是,在1943年的12月,李秀文被迫又一次與葉挺分手了。
秀文帶著老老少少十幾口人,開始了逃難的生活。為了逃避日本侵略者,一家人先流浪到都城郊外幾十裡的一個破廟裡,每日只靠野菜和向老鄉買些紅薯過活。
後來好不容易與李濟深接上了關係,這才全家搬到了廣州。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了抗戰勝利,才真正的宣告結束。
1946年3月4日,重慶中共代表駐地曾家巖,白粉牆上貼了好幾條標語,歡迎葉挺將軍出獄,其中有一條是:「歡迎爸爸!
寫這一條標語的,是葉挺的女兒揚眉,在葉挺被囚期間,她和兩個哥哥被黨組織送到延安公學讀書。
為了迎接葉挺出獄,周恩來回延安匯報工作時,把她接來重慶。
13歲的小揚眉,這幾天蹦蹦跳跳的,顯得格外高興。昨天晚上,她在燈下用油泥捏了一個小泥人,手裡提著一個紙條,上面寫著:「歡迎爸爸!」
葉挺被囚有五年零兩個月,千古奇冤,終將昭雪,大家的心情都顯得格外激動。
終於,一輛綠色轎車,開到了代表團駐地的門前。
「軍長來了!」人們欣喜若狂,擁上前去,與此同時,「砰砰冬冬」的爆竹聲響了起來。
參政會秘書長邵力子陪著葉挺從車上下來了。
葉挺經過長達五年的折磨,頭髮有些花白,但仍精神飽滿,威武幹練說到激動時,他兩臂有力地一揮,從舊軍裝的袖口處,吐露出來的破棉絮也隨著手臂在激談到出獄時的情況,
他說:「將要出獄了,最高當局派人來談話,熱情地說,願意回到哪方面都可以。我的回答是,沒有獲得自由以前,一切都談不到,一切條件我都不考慮。現在在中國共產黨的全國各界人士的熱情幫助之下,我終於出獄了。我個人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今後,除了為人民,還能有什麼?!」
已真裡出獄後的第二天晚上,送走了客人,葉挺坐在燈下,想起幾十年的經歷,不由得感慨萬千。
他果斷地拿起筆來,給黨中央寫下了申請入黨的電文:
毛澤東同志並轉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
我已於昨日出獄。我決心實行我多年的願望,加入偉大的中國共產黨,在你們的領導之下,為中國人民的解放貢獻我的一切。我請求中央審查我的歷史是否合格,並請答覆。
葉挺
3月5日
電報發出後的第三天,葉挺就收到了黨中央的回電,這份以非同尋常的速度發回的電報是毛主席在延安的窯洞裡親筆修改的。
親愛的葉挺同志:
五日電悉,欣聞出獄,萬眾歡騰,你為中華民族解放事業進行了二十餘年的奮鬥,經歷了種種嚴重的考驗,全中國都已熟知你對民族與人民的無限忠誠。茲決定接受你加入中國共產黨為黨員,並向你致熱烈的慰問與歡迎之忱。
中共中央
毛澤東手稿
就在同一天,李秀文坐飛機從廣州趕來。葉挺親自到機場迎接。葉挺理了發,颳了須,穿上了整齊的軍裝。
在這人生收尾的一個「蜜月」裡,也可能是心情所致,在李秀文眼裡,葉挺根本不像50歲的人,看模樣只有30來歲。
在葉挺眼裡,李秀文也不像九個孩子的媽媽,好像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前面已說過,李秀文是個典型而標緻的南國美女。
葉挺抱著阿九,領著夫人和小揚眉,來到院子裡的梅花樹下,讓鄧發給一家四口拍下了一張紀念照!
葉挺悄悄對妻子說:「秀文,我們兩個好像又結婚了!」
李秀文笑了:「你呀,幾十年來,從沒見你像今天這樣高興過!」
在陝北,1946年4月8日下午1時,毛澤東、朱德、任弼時、林伯渠、賀龍等領導同志率各界人士和群眾代表來到延安機場。
迎接剛被國民黨釋放的新四軍軍長葉挺及其夫人李秀文,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談判的代表王若飛、秦邦憲,以及從法國參加會議歸來的鄧發等,他們同乘一架美國C-47式運輸機自重慶飛來。
這天的重慶,天氣陰沉沉的,按一般常識,飛機不能起飛,但因當時國際國內的鬥爭形勢不容樂觀,葉挺與王若飛等急於回延安向黨中央匯報有關情況,冒險上了飛機。
飛機中途在西安機場著陸,休息了數十分鐘,他們向延安及時發報:「飛機將準時到達延安。」
此時的延安天空,與歡迎人群臉上洋溢著的激動與喜悅形成強烈反差的是:陰雲密布,細雨霏霏。
2時許,人們隱約聽到了飛機發動機的聲音,所有的人都翹首雲天,等待那期待已久的飛機映入眼帘。
但讓大家失望的是,不但飛機遲遲不曾露面,連發動機的聲音也由大變小,漸漸聽不見了細雨越下越緊。毛澤東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來機場迎接父母的葉正大、葉正明兄弟心頭也蒙上了一層陰雲般的不祥的預感…
三天後,延安得到電訊:飛機於8日下午在山西興縣東南80華裡的黑茶山墜毀,機上17人全部遇難。
,這架飛機,8日下午2時許,確已飛抵延安上空,但因能見度低,無法降落,便決定飛回西安機場。
沒想到,駕駛員途中迷失方向,踅過黃河,誤入山西境內,在陰雨中觸山墜毀,飛機上的所有人員,無一生還,全部遇難。
葉挺夫婦最後一張照片
這裡面就包括葉挺夫婦和女兒揚眉以及最小的兒子,阿九。
這一年,葉挺50歲,李秀文39歲。
想起當年葉挺對李秀文的新婚贈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又想起幽囚之中,李秀文從牢中帶出了丈夫的囚歌:「我應該在烈火與熱血中得到永生!」
夫妻二人的山盟海誓,不想如今卻成了事實,這既是不幸,也是幸運。
恰如周恩來總結的那樣「葉挺一生,就像天上的彗星,存在的時間雖然很短,卻給人們留下了特別耀眼的光芒。」
無論到了任何時候,葉挺將軍和李秀文夫婦的愛情傳奇,都將會永遠被人們銘記,使我等後人無限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