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仍在讀大學的時候,青藏高原上那場針對藏羚羊的反偷獵鬥爭把我吸引到環保圈子裡。當時,每年約有2萬隻藏羚羊在青藏高原被獵殺,為保護藏羚羊,湧現出了索南達傑等英雄的事跡。人們發現,獵人們屠殺藏羚羊後,既不吃其肉,也不取其角,只是為了獲取它們的皮張。漸漸的,一條在青藏高原上獵殺藏羚羊,然後用其絨毛在印度加工成高級披肩「沙圖什」,最後在歐洲奢侈品店裡出售的「產業鏈」浮出了水面。於是,一場波及全球的保護藏羚羊,反對「沙圖什」的運動由此誕生。
1998年12月,中國國家林業局發布了《中國藏羚羊保護白皮書》呼籲國際社會通力合作保護藏羚。最終,「沙圖什」不再被西方名流視為值得炫耀的「軟黃金」,並在很多國家禁止出售。青藏高原也得以重歸安寧,藏羚羊的數量得到恢復。「沙圖什」事件被認為是通過影響消費去保護野生動物的典型案例。
然而近20年後,當我們來到柬埔寨東南部的Seima森林保護區考察,目睹大量非法採伐的紅木被源源不斷的輸送出國時,發現原來類似於「沙圖什」的故事還在繼續上演,只不過這次的消費市場是中國,被譴責的是中國人。
盜伐木材的摩託車隊從柬埔寨首都金邊,到位於Mondulkiri省的Seima森林保護區約有五小時車程,道路尚算平坦,沒有預期的顛簸,但隨著進入林區,我們的心情卻波動起來。在一望無際的田野外,冒出陣陣濃煙,大片森林被砍伐後正在燃燒,一片如戰後災場的景況帶來視覺上的衝擊。我們嚮導遊Mony詢問關於開墾森林的情況,這位帶團經驗豐富的柬埔寨鳥導只拋下簡單幾句,看似漫不經心,但若以當地人的角度來看,土地被大財團濫用,利用金錢解決法律問題,似乎無可厚非,是最直接的N贏方案。
砍伐後的森林Mony十幾年前就加入了一所本地非牟利的生態旅遊中心Sam VeasnaCenter (SVC)。SVC自建立起,與國際保育基構野生生物保護基金會(WCS)緊密合作,所有收益扣除成本後全都用在保育項目上,亦是唯一能帶團到訪所有WCS在柬埔寨項目點的生態旅遊公司(www.samveasna.org)。
作為生態導遊,Mony眼光銳利,距離小路十米外樹幹上的一尾小蜥蝪也逃不過他的目光。森林裡的大樹如榕樹、龍腦香等高聳入雲,令人眼花撩亂。Mony一聽到鳥叫,眼睛就跟隨著鳥聲移動,焦點快而準地落到鳥兒身上,並以輕巧的步伐踏前退後,找出最佳觀賞點,讓還在大片林中找一點鳥影的菜鳥如我,也有機會欣賞到柬埔寨雀鳥的美麗身姿。
Mony仔細聆聽鳥叫然而,在觀察森林的生態情況時,我們總能碰到不少載著木料的摩託車和小汽車在林間小路裡飛馳而出。Seima森林保護區的管理站旁是一個大型的「汽車墳場」,裡面停靠著數百輛因為偷運木材而被查扣的汽車和摩託車。這些被扣的車輛可能只是盜伐大軍中的一小部分而已。當我們一邊欣賞林間的長臂猿、黑腿白臀葉猴和犀鳥等稀有動物的同時,這些「運木車」卻不停蠶食著這片生機勃勃的森林。而他們總會有各種辦法通過關卡,把木材偷運出去。
當我們跟保護區的管理人員提及盜伐的問題時,他反問道:「你不知道紅木(這位外國朋友是直接用中文拼音說出「紅木」的)嗎?這些木材大部分是銷往中國的,他們只採伐在中國市場最受歡迎的大紅酸枝。在這裡的酸枝木被伐完之前,這種現象恐怕難以杜絕。」
紅木樹種不僅珍稀,而且生長周期非常漫長,「千年紫檀,百年酸枝」,珍貴的紅木樹種一旦砍伐,便不可恢復。作為紅木消費國,中國國內基本沒有紅木原生樹,蓬勃發展的紅木行業幾乎全部依賴進口原料。其中,產於柬埔寨、寮國、泰國和越南的大紅酸枝便是主要來源之一。這曾經是分布廣闊的樹種,但如今已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IUCN Red List)列為易危物種。在柬埔寨,除了一些受嚴格保護的地區外,原生的大紅酸枝樹如今被視為稀有物種。
被查扣的摩託車Seima森林保護區的「汽車墳場」「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這句話不但適用於瀕危動物,也適用於珍稀植物。當中國的買家在購置奢華紅木四柱大床和名貴桌椅時,他們可能並未意識到,他們的消費行為正鼓勵盜伐者肆無忌憚地破壞在地球上已經為數不多的原始熱帶雨林,以及數以萬計依賴雨林生存的生物。
在返回金邊的路上,汽車再次在建路工程旁駛過,未來進入Mondulkiri省將比以前更方便,更多人將搬進這個目前每平方公裡人口不到5人的偏遠省份。毀林開墾,發展經濟似乎是當地必然的趨勢,但這樣一來就把森林內的黑腿白臀葉猴、黃頰長臂猿等珍稀動物的居所分割,碎片化的森林讓長臂猿不知往哪裡蕩,鳥不知於哪裡築巢。
我們在仍在冒著煙的森林墾殖地裡目睹一隻冠班犀鳥,它站在一棵約五米高的樹上,四周是只有零星孤樹的土地。鳥兒四處張望似乎迷途了,讓人看得一陣心酸。
(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
關鍵詞 >> 紅木、森林、保育、柬埔寨
相關推薦
評論(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