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共租界的巡捕裡有英國人、日本人、印度人(錫克人居多)和中國人,總數達到5463人。英國人是主要的領導力量,但是中國人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也有一些俄國人,他們人數不多,工作能力很差。
應徵到上海灘做巡捕
1929年10月,我應徵到上海灘的巡捕房做一名巡捕。
現在想來真不知道當初自己為什麼走了這一步。這工作看起來不錯,報酬不錯,前途不錯,還帶點刺激和冒險的誘惑,最重要的是,工作地點在國外。我已經隨皇家坦克部隊在印度服役了五年,回英格蘭對我而言有點無趣,或者說,回到故鄉好像也沒事可做。當時經濟危機剛剛開始,工作機會已經開始變得稀少。所以當我看到上海的巡捕房在招募巡捕時,立刻就動了心。我對上海灘以及巡捕的工作幾乎一無所知,但是好歹算是個工作機會,更讓我激動的是,終於又有僱主可以為我的出國買單了。這就是為什麼我決定去碰碰運氣的原因。
我把簡歷發給了巡捕房的招聘處,很快就收到了回音,要我去芬丘奇街面試。過程還算簡單,但是體檢很嚴格,比我預想的嚴格,最後和藹的老醫生判定我條件合格,我就被錄用了。我猜我良好的軍人記錄肯定為我加分不少,我還是一級機動車機械師,知道怎麼使用左輪手槍,而且在坦克部隊服役時積累了管理當地居民的大量經驗。
包括我在內大概三十多個新錄用的巡捕一起參加了面試。面試官曾經是上海警務處的幫辦處長。他給我們大致講了講那裡的情況,介紹了我們將來的工作職責,並且告訴我們上海巡捕與英國警察有什麼區別。現在想想他當時的說法,覺得真是太不屬實了。那時他說:「大體上,你們的工作內容是在現代商業中心的日常巡邏,為符合當地需要會有必要調整。對犯罪行為的調查有其特殊性,因為當地的犯罪分子基本都是中國人,但租界周邊地區並不屬於工部局管轄。」
作為對工作內容的介紹,他說的這些其實很概括。當然工作介紹不可能細緻到分秒,但如果他的說辭代表著官方意見,那麼我之後六年在中國的經歷大概只能歸入「為符合當地需要會有必要調整」一類了。
面試官也警告了我們可能面臨的危險。他提到上海的大部分犯罪是一些常見的種類,比如武裝搶劫、綁架、販毒,還提了其他我們可能遇到的問題,比如交通堵塞。上海的街道上古老的和現代的交通工具並行,既有高速行駛的汽車,又有人力黃包車,甚至是獨輪手推車,因此道路擁堵不堪。這些描述讓我以為,就算是考慮到為符合當地需要而做必要調整,在上海當個巡捕其實和在倫敦沒多大區別,這無疑讓本來想追求點小冒險的我有點失望,但是聽說武裝搶劫是天天能遇到的以及聽了關於吸食鴉片和毒品交易的概要介紹之後,我的熱情又被點燃了。我開始覺得,也許去上海生活也不錯,正如我想像的那樣,之後的生活也確實不乏刺激。
10月16日這一天,我和其他12個被錄用的巡捕一起,向著上海揚帆啟程了。
跟我在倫敦所得知的一樣,上海是遠東最大的運輸中心和貿易中心。但我不知道的是,上海又是一個與任何地方都不一樣的城市,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個像上海這麼複雜的地方,最古老的人類文明和20世紀科學的現代發明在這裡交融碰撞。人們總把碼頭比喻成東西方的接觸點,對上海而言,真是再貼切不過了,而且就上海的情況而言,不同國籍的人在這裡不僅是接觸,而是生活在一起。這裡甚至被稱為「國聯」,如果有什麼例子能體現那個空想在現實中的難以實現,那一定非上海莫屬,因為這裡有那麼多不同國籍的人在試圖相互理解、和平共存。
上海複雜而不同尋常的情況對巡捕工作的方方面面都有巨大的影響,我覺得這可能也是為什麼我在上海的巡捕生涯會有個突然而戲劇化的終結的原因。我想我應該大致描述一下那裡的情況。沒有哪個大城市的巡捕能和上海的巡捕相提並論。這裡的工作非常有意思,發展非常成熟,但面對著艱巨的困難。巡捕的工作因為上海的特殊情況而複雜化,所以在介紹巡捕工作之前,我要先介紹一下上海這個地方。
上海包括公共租界、法租界和中國管轄區(閘北和南市)。這片區域在八十年前還只是一個小鎮,但是它的發展快到讓人無法相信。隨處可見的現代建築高聳入雲,迷宮一樣的街道擁擠不堪,沸騰吵鬧的人群躲避著來往車輛,在滯澀的交通中艱難穿行,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源源不斷地抵達港口。不到一個世紀之前的簡單生活比起如今不計其數的商業活動,仿佛成了幾百年前的記憶。
我們的船接近上海時,我本以為會看到地平線上星羅棋布的中國寶塔和寺廟,所以當映入眼帘的是沒有一點兒中國特色的現代建築連成一線時,我幾乎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不久之前,公共租界所處的地方還是一片泥灘,現在卻變成了各國人口的聚居地。面積大概九平方英裡,居民主要是中國人,但也包括一個以日本人、英國人、俄羅斯人和美國人組成的非華人群體,其中日本人佔大多數。
公共租界由上海工部局警務處管轄。工部局由當地納稅人自行選舉董事並承擔運行費用,而不是像很多人以為的那樣由英國政府指定。我加入的巡捕房就是工部局下屬的部門。
關於租界和工部局,最好還是引用一個中國作者夏晉麟的話。一是因為對整個體系的調查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二是讀者大概也不喜歡看乾巴巴的介紹,但是這些介紹對理解後來發生的事是十分必要的:
上海公共租界的地位從來沒有被明確化。租界和各個政府之間的關係以及工部局的地位也從來不明了。所以上海公共租界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
上海總是被錯誤的稱為「自由之城」「共和國」或「公國」,但其實它是世界上一個極其特殊、無法描述清楚的城市。
另一個作家也寫道:
事實上,工部局是獨立於領事館和外交機構的存在,更是不屬於一國政府的。
簡言之,就是租界的管理機構是複雜、無章法且無法描述的。
上海灘分為三個管轄區
在以上作者觀點的基礎上,我打算只概括解釋一下對我個人經歷有影響的警務工作方面。
從巡捕的角度看,劃分三個不同區域造成的第一個困難就是:公共租界、法租界和中國管轄區各自有自己的警力。
法租界和公共租界是完全不相干的,它僱傭自己的巡捕,巡捕隊伍中不光有法國人和中國人,還有少量俄國人。
在中國管轄區,中國政府也有自己的警力,自然僱傭的都是中國人。
無論是法租界還是中國管轄區都與公共租界有很多連接點,這些地方就用界石和大門標記。
依我看,很多困難都是因為各方管理機構之間缺乏相互理解造成的。但這點並不適用於法租界和中國管轄區之間,因為那裡本來就是麻煩不斷的。
以閘北區為例,那裡屬於中國管轄區。除非公共租界的巡捕處於實際追緝嫌犯的過程中,否則不得跨界進入閘北區。所以,一個穿著公共租界制服的巡捕在鄰近中國管轄區的地方追捕一個中國嫌疑犯幾乎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他自己都有可能因攜帶武器越界而遭到逮捕。等他找到該區的巡捕協助追捕嫌犯的時候,十有八九嫌犯已經消失在迷宮一樣的小巷中了。所以,中國管轄區實際上成了上海大部分犯罪分子的避風港。
界道路引發的矛盾
除了邊界的問題外,還有一種問題來自於界道路,即穿界而過的道路。這些道路是上海工部局出資修造的,但是中國政府也想對這些道路行使權力。雖然最後達成了共管協議,但是兩方都心存芥蒂。我覺得主要的原因是,中國人對外國人佔據這裡本身就有不滿。為了行使權力,他們不惜抓住任何理由虛張聲勢,就比如下面將要講到的這件事。
有一次,一個巡捕房接到電話報警,說界外道路路邊的一個佃戶和一個中國管轄區的巡捕起了爭執。這個佃戶是向公共租界交稅的,理應受到公共租界巡捕的保護,所以巡捕房派了一個警官去現場處理此事。他到達事發現場後,發現房屋中有一名中國巡捕正在要求佃戶離開,並威脅如不遵從指令將使用強制措施。這實際上是一個應該由公共租界的巡捕負責調查的案件,但是中國巡捕拒絕做出任何解釋,還要求公共租界的巡捕馬上離開,並抽出了隨身攜帶的手槍。那個到現場的公共租界巡捕是個蘇格蘭人,他不但沒有離開,反而也掏出了手槍並開槍擊中了中國巡捕持槍手的手腕,也不知是中國巡捕運氣太好還是蘇格蘭巡捕槍法精準,最終中國巡捕受傷逃跑了。
隨後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最終這名蘇格蘭巡捕被調到了公共租界的另一邊。為了他的人身安全,還變更了警號。
另有一次,一個公共租界的巡捕在鄰近中國管轄區的地方巡邏時,抓住了一個違反規章的黃包車夫。車夫只是有輕微的違規行為,但是對巡捕的訓斥惡言回擊。公共租界的巡捕打算逮捕車夫,於是未經許可進入了中國管轄區,立刻就被三個中國巡捕抓住並帶回巡捕房,直到公共租界巡捕房派人出面。雙方均表達了歉意,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但是這位公共租界的巡捕還是被上級狠狠訓斥了一番。
有家電影院就開在一條與中國管轄區邊界平行的路上。電影散場時,門口等待離開的車輛總是會排起長隊。那些想掉頭的司機會發現界外道路邊上有條小路很方便,所以他們會沿著小路開兩三碼再掉轉方向。可是這些為了圖方便跨過邊界線的人可是要倒黴的,馬上就會有中國巡捕過來把他們從車裡揪出來罰款50美元。沒有錢的人,就要把車扣下直到交齊罰款為止。不過了解內幕的人都知道,想要脫身很容易,只要給中國巡捕五塊、十塊的賄賂就行了。這種情況很快被舉報到租界的巡捕房,巡捕房的官員於是向中國管轄區的相關巡捕房投訴,不過最終又是靠口頭道歉就了結了。
負責監督華人巡捕
這種管轄權造成的困難還不是上海警務工作中唯一的問題。巡捕房自身的性質也引發了不少問題,除了法國外籍兵團外,我真是想不出比它更國際化的機構了。
公共租界的巡捕裡有英國人、日本人、印度人(錫克人居多)和中國人,總數達到5463人。英國人是主要的領導力量,但是中國人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也有一些俄國人,他們人數不多,工作能力也很差,但是卻比其他人都能惹麻煩。
我們負責監督警力中的那些華捕,當然是在一些華捕督察和巡長的協助之下。這就意味著,我們必須懂一點中文。在警隊裡,要升職、甚至是要保住飯碗都要靠這一點。所以在日常的警務工作之外,還不得不學習這種以複雜著稱的語言實在是讓人力不從心,但這也是我們不得不去克服的問題。那時我們不但要學習中文,還被要求要儘可能地了解中國人的風俗習慣。在我看來他們總愛虛張聲勢,是讓人好奇又讀不懂的謎團。前一秒鐘我還覺得自己很了解他們,下一秒鐘又發現我其實什麼也不知道。
我很快又發現了華捕的一些小伎倆。要是不對巡捕房裡的華捕進行嚴格的監督,他們很快就會在每天的例行巡邏中找機會偷懶。因為當時上海灘的犯罪率極高,所以夜間巡邏也是兩名巡捕結伴。而華捕的偷懶技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幾年前的一個夏天,我和一個華捕一起負責某一片區域的治安,執勤時間是夜裡2點。這個時間,大多數中國人都在人行道上、小巷裡或者任何比家裡涼快些的地方睡覺。到了該接班的時候,我們在交接地點等著換班,等了幾分鐘接班的人還沒有出現,於是我們決定四處看看是否有什麼異常,結果卻發現,前面執勤的兩個華捕躺在人行道上,枕著自己的警帽睡得正香。無法想像在英格蘭會有這種事會發生,要是有警察在執勤時玩忽職守,《泰晤士報》會收到多少憤怒的投訴信。但是在中國這似乎不是什麼大事,他們太愛睡覺了,看到巡捕躺在人行橫道上睡覺都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原來,一個華捕想打個盹,讓他的同伴放風,沒承想他的同伴也抵擋不住困意,結果兩人都被抓了個正著。
不過要是公正地評判的話,與我結伴的華捕在應對突發事件上還是很有一手的,尤其是應對武裝搶劫或者綁架之類需要做出迅速反應和射擊的犯罪行為,這位華捕絕對不比歐洲或美國的任何警察差。他的問題是,對工作的熱情缺乏持久性,尤其在日常例行工作中經常敷衍了事,但是若真是出現交火了,他還是很值得信任的人。這多少也能說明一些問題。
綜合所有優點和缺點,再考慮到華籍巡捕獲得的微薄的工資(剛加入警隊時,大約每月只有28先令),他算得上一個不錯的巡捕了。
其他國籍巡捕
再說那些日本巡捕。他們實際上由他們自己的官員負責監督,雖說我們名義上也管理他們,但是其實我們已經被上級告知要少管閒事。在任何涉及日本國民的情況下,這些日捕都是絕對的好巡捕,可是對日本人之外的事,我實在沒什麼可說的,只能說我和他們之中有的人相處得還算愉快。
印度人特別是其中的錫克人則主要是負責管理交通。他們通常身形高大、簡單隨和,但需要有人指導。一旦有了能正確領導他們的人,他們絕對是堅不可摧的。中國人就抱怨說,在時不時發生的暴亂中,對他們最嚴厲的就是印度巡捕。
最後一類是俄國巡捕。他們的工作內容和我們是一樣的,工資待遇也一樣。在上海有一個很大的俄國人群體,所以巡捕房裡才需要俄捕。有時候他們還能升職,被安排到值班室工作,但是90%的俄捕連本職工作都幹不好。如果讓一個俄捕去巡邏,實際上很可能得靠他的英國同事來完成工作,因為俄捕根本沒有自己完成工作的能力。依我看來,俄國人作為巡捕幾乎是一無用處。最好的時候,也就是機械地執行命令;俄捕似乎總是戰戰兢兢,連自己的影子都害怕;更糟糕的是,只要能撇清自己的責任,他們不惜出賣任何人。
巡捕房裡這種多國人員混雜的特徵也是這個城市的縮影。上海絕對算得上世界上最國際化的城市之一了。它也是現存最大的通商口岸,也就是說,很多國家在這裡都享有治外法權以實現自己的貿易和商業利益,而本地政府,此處自然是指中國政府,則沒有管轄的權利。在上海,擁有這樣的特權的國家超過20個。
外國人在上海都有自己的領事館,有的甚至有自己的法院。因此,如果一個國家的國民在這裡犯了罪,他(她)有權到自己國家的法院、依自己國家的法律受審。所以,如果中國人想要以任何罪名起訴一個英國人,無論是嚴重如謀殺還是微不足道如交通違章,都只能起訴到到英國法院由英國人對其進行審判。
也有個別國家不享受這些特權。這些國家的人被稱作「無國籍外國人」。他們有權在上海進行貿易或經商,但不能依自己本國法律受審。
德國就是這樣一個不享受特權的國家。在上海的德國人是在中國法院由中國法官審判的。
此外還有成千上萬的「白俄」人。他們是在俄國革命後來到中國的,並且自行聚集成了自己團體。他們也屬於「無國籍外國人」,不被歸入任何一個國家。對於這些被從俄國流放的人,回國無疑是死路一條,所以俄國的女子大多選擇嫁給有治外法權的外國人,這樣她們自己就能享受一樣的權利了。
前面說過,上海工部局警務處僱傭的這些俄國人都很奇怪。幾年之前他們還是警隊裡一個相對孤立的團體,工資也比現在低,但是也已經完全配得上他們低下的工作能力了。可是現在,這群人卻被抬高到和我們一樣的職位,享受一樣的工資和福利——事實上,他們的福利甚至比我們其他人還多。比如說我就被要求服役六年之內不得結婚,而很多已經結婚的俄國人卻可以被招收進巡捕房。這可能就是俄捕在巡捕房裡很不受待見的原因,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後面會講到的其他事情。
儘管工部局警務處的處長是英國人,全局領導各巡捕房、各捕股之間相互協作,但是日捕股和華捕股都有自己的督察和各級別官員。各捕股之間相互協作是警務工作的重中之重,但是日捕股和華捕股之間卻總是矛盾不斷。
中日兩國巡捕工資標準的差異是無止境爭端的根源之一。在我看來,華捕完全有理由抱怨。在被錄用之初,華捕每個月的工資還不到1英鎊10先令,而日捕則能拿到大約8英鎊。這個問題很難解決,畢竟這種巨大的差距不是完全沒有原因的。日本人有一種比誰都嚴重的等級觀念,他們在社會生活中的等級比中國人要高得多,所以生活成本也相對高得多。不論有多少不利於日本人的言論,如果要我選擇和誰一起工作、一起生活的話,我肯定會選擇日本人而不是中國人,至少日本人很注重衛生。
概括地說,低級別的巡捕基本上是聽從本股上司命令分開工作的,而溝通與協調則是處長和督察負責的。比如華捕的福利方案就是由他們自己的督察制定的,但是他採取任何措施前還是要向警務處長先行匯報。
以上是一些關於工作本身的情況,因為這裡的警力與其他的城市的警力有區別,所以巡捕的工作與倫敦或其他什麼地方警察的工作也大不相同。我們在上海要面臨的問題是獨一無二的,如果把我們的工作說成是在一個現代化商業中心維持治安,那可真是太輕描淡寫了。
本文摘自《英國巡捕眼中的上海灘》,〔英〕E.W.彼得斯 著,李開龍 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5月
《英國巡捕眼中的上海灘》圖書簡介
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灘的充斥著武裝搶劫、綁架、謀殺和毒品交易。這本獨特的回憶錄以巡捕的日常警務工作經歷和作者因涉嫌謀殺一名中國乞丐而被起訴的案件為例證,說明了當時上海警務工作是如何在政治的風口浪尖上運作的。直到1935年,上海的捕房才剛剛從十年前的「五卅慘案」危機中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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