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王村陪葬坑概況
臨淄山王村位於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北距齊國故城臨淄約5.5千米。2007年,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臨淄區文物管理局在該村東北搶救性發掘1座漢墓陪葬坑,坑內出土大量陶樓房、陶車馬、人物俑、陶塑動物等遺物。2017年發掘報告出版,詳細報導了陪葬坑的形制、布局、出土遺物(圖一;圖二)。
圖一 臨淄山王村漢墓陪葬坑平面圖
據發掘報告,山王村陪葬坑由2個南北相通的長方形豎穴坑和中間的「甬道」組成,南坑長6.4、寬3.2、深5.2米,北坑長6.5、寬3.2、深5.4米,「甬道」長2.4米。所謂「甬道」,就是位於兩坑之間,上部保留圓角平頂,下部南北相通的部分。實際上,南、北兩坑是一個整體,「甬道」的存在並未影響陪葬坑的整體布局。整個陪葬坑東西寬3.2、南北總長15.3米。發掘時「甬道」頂部已塌陷,通過復原,正好位於整個陪葬坑的中部。或許「甬道」具有一定的空間分割作用,其南可視為宅第以外,其北可視為宅第以內。
山王村陪葬坑四壁及頂部有木板,兩側及中部以立柱支撐,為巷道式結構。立柱均勻分布,東西三排、南北九組,兩柱東西相距0.75~0.9、南北相距0.9~1.1米。柱洞排列整齊,有的下面有礎石。
山王村陪葬坑內共發現建築模型、人物俑、陶塑動物及其他模型明器516件(套),大致可分為門闕與車馬出行、前院與步卒俑方陣、後院房屋建築與車馬、俑坑四周護衛方陣四個部分。
關於山王村陪葬坑的性質及年代,報告認為是臨淄墓群38~282號的陪葬坑,年代上限不早於西漢中期,下限不晚於西漢晚期,墓主可能是漢武帝時期的齊懷王劉閎。另外,也可能是齊郡守、青州刺史或二千石以上達官顯貴之墓的陪葬坑。
二、山王村陪葬坑的布局
山王村陪葬坑最大的特點在於,不僅有車馬人物俑,還有門闕、房屋建築模型及眾多陶塑動物,三者仿照現實世界的空間布局擺放在一起。陪葬坑展示的場景,讓我們看到當時貴族「前堂羅鐘鼓,立曲旃;後房婦女以百數」的生活畫面。根據其空間位置關係,把整個俑坑劃分為車馬出行俑、步卒俑、居家生活、儀衛俑四部分。車馬出行俑及儀衛俑比較單一,另外兩部分的內容比較豐富,還可以細分為多個場景。本文與原報告分法大致相同,但各部分的定性稍有差異(圖二)。
圖二 臨淄山王村漢墓陪葬坑俯視
車馬出行俑 位於門闕前後,大部分在門闕之後。1號車為主車,後面4輛車為從車。主車左右兩側各有2名騎俑護衛,騎俑護衛之後左右各有5名騎俑護衛。每輛車上有3人,主車為主乘者、馭手、鎧甲護衛,其他4輛車由1名馭手和2名鎧甲護衛。車馬出行是貴族身份的重要標誌之一。天子駕六,餘皆駕四,後從為副車。屬車八十一乘,備千乘萬騎。其他貴族官員出行,雖無法與皇帝相比,但亦車騎甚盛。如「執金吾緹騎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輿服導從,光滿道路,群僚之中,斯最壯矣」。坑內的車馬出行俑反映了墓主的權勢與地位。
牛車及步卒俑 位於前院,大門至二門之間。大門內最前面有 2 輛東西並列的牛車,大體處於門廳後略偏右側,兩牛俯臥狀,表明牛車暫時處於閒置狀態。牛車後有約 300 名手持盾牌的步卒俑組成的方陣。方陣大體可分為左前部立俑、左後部坐俑、右部立俑三部分,另外還有指揮俑、建鼓、擊鼓俑、斧鉞刑具等。步卒方陣距前面的車馬出行隊伍有一定距離,並且部分士卒呈坐姿,由此判斷,這裡表現的主題應是士卒訓練或演練的場景。大考材官騎士有一定的儀式,大都是穿著絳衣戎服,設斧鉞,建旗鼓,來演習騎射。凡屬正卒不經過訓練、而且技術嫻熟的,郡國不能徵召。前院士卒中有站有坐,設有建鼓及斧鉞,符合訓練士卒的要求。
後院居家生活場景 生活場景內容較多,包括房屋建築模型8座、馬車4輛、豬圈2座,還有豬、羊、雞、鴨、狗等陶塑動物。
8座建築模型有寢房4座,殿堂、戲樓、糧倉、廚房各1座。宴飲歌舞是貴族日常生活的重要內容,俑坑後院表現的多為宴飲歌舞場景。戲樓裡有樂舞俑在歌舞,有人在看他們的表演。殿堂及寢房中,有人在宴飲,有人在撫琴,有人在對弈,還有服侍他們的侍俑。廚房置有灶、案、盤、杯,和水井模型,有廚師正在準備飯菜。殿堂置於院落西邊,糧倉與寢房放在院落北邊,正確的擺放方式應是殿堂與糧倉對調位置。
殿堂、寢房、糧倉、廚房建築圍成凹字形院落空間,院內有馬車4輛,其中3輛為駟馬安車,1輛為雙轅軺車,各有武士護衛俑和侍俑,部分侍俑為女性,應是為婦女出行準備的。
豬圈置於寢房後面,羊群位於廚房之後,都有飼養員及管理者。豬、羊是主人財富的象徵。
儀衛俑 64 件。身著緊袖鎧甲,手持盾牌,均勻分布在俑坑周圍。大門和二門前還有守門的門吏。由此可見,漢代貴族府第戒備森嚴,非一般人所能覬覦。
三、山王村陪葬坑的性質
通常所說的「陶俑」,實際上可以更加細緻地劃分為軍陣性質的兵馬俑、車馬出行俑、樂舞俑、儀衛俑和侍俑等幾大類,山王村陪葬坑包含的陶俑種類,除了軍陣性質的兵馬俑,其他幾類都存在。沒有兵馬俑,可能與墓葬的年代和級別有關。
漢代的兵馬俑與車馬出行俑是漢承秦制的結果,但兩者後來的使用範圍有了區別。西漢前期,兵馬俑帝陵可用,諸侯王陵、列侯及高級官員墓也可以用。如楊家灣漢墓,墓主可能是文景時期周勃或周亞夫。此時諸侯王陵的兵馬俑可能與諸侯王「同制京師」有關,列侯及高級官員墓中的兵馬俑應來自於皇帝的褒賞。「七國之亂」以後,帝陵仍然有兵馬俑,而諸侯王陵、列侯及高級官員墓則多隨葬車馬出行俑,除非皇帝特賜,列侯及高級官員墓不得再用兵馬俑,如漢宣帝時期的張安世墓。諸侯王只可擁有部分武裝,用於看家護院,並以此彰顯其身份。車馬出行俑,帝陵、諸侯王陵、列侯及高級官員墓都可使用,一直延續至西漢晚期。
從山王村陪葬坑的數量來說,其應屬諸侯王墓。發掘者告知,該坑附近約180米範圍內還發現3個面積較小的坑,建築方法及形制與該陪葬坑相同,坑內也有3排立柱,有的柱下有礎石,出土了西漢時期的小型鎏金車馬器及壺、盤、匜等青銅明器,但報告未予報導(圖三)。筆者以為4個陪葬坑應同屬一個墓葬,因周圍被現代居民區所壓,無法勘探發掘,不排除還有更多陪葬坑的可能。
圖三 臨淄山王村漢墓陪葬坑分布圖
西漢墓葬當中,帝後陵陪葬坑數量最多。據學者統計,目前發現陪葬坑數量最少的為哀帝義陵,有17個,最多的為昭帝平陵,有1288個。從宣帝杜陵開始,陪葬坑的數量有逐漸減少的趨勢。漢景帝陽陵發現162個陪葬坑,其中帝陵陵園內86個、後陵陵園內28個、帝後陵園之外南側和西北側各發現24個兵馬俑坑。這些陪葬坑是帝後宮廷生活及帝國政府機構的縮影,兵馬俑坑是帝後陵不可缺少的內容,可能是帝國北、南軍的象徵。
諸侯王陵的陪葬坑在江蘇、山東及河南等地多有發現,陪葬坑數量比帝後陵少,且因年代不同有很大變化。江蘇徐州獅子山楚王陵的墓主可能是第二代楚王劉郢客,其陪葬坑較多,1984年發現6個,發掘了其中4個,均為兵馬俑。2004年又在北側發掘3個,其中一個為儀衛俑和官吏俑坑。
山東章丘洛莊漢墓,墓主為呂后時期的呂王呂臺,發現陪葬坑36個。臨淄大武漢墓墓主可能是西漢第二代齊王劉襄,發現5個陪葬坑。以上兩墓均未發現陶俑坑。章丘危山漢墓和青州香山漢墓年代為西漢早期,前者有3個陶俑坑,後者有1個陶俑坑3個箱,內均為車馬出行俑。
河南永城芒碭山梁王陵發現多處陪葬坑,如保安山二號墓及夫子山一、二號墓各發現1個車馬坑。保安山二號墓陪葬坑出土鎏金車馬器及兵器等,未見陶俑。夫子山一、二號墓墓主為梁平王及其王后,年代為武帝時期,其中一號墓二號坑出土陶侍俑17件、鎏金車馬器40件,為車馬出行性質。
以上所列諸侯王墓至少有1個以上的陪葬坑,且早期陪葬坑較多,中期以後減少。山王村陪葬坑位於齊國故城以南,西距大武漢墓不遠,加之至少擁有4個陪葬坑,其墓主為一代齊王當無疑問。
除了帝陵和諸侯王陵,一些列侯、公主及高級官員墓也有陪葬坑。這些墓葬一般集中於西漢都城地區,多屬帝陵陪葬墓。如長陵附近的楊家灣漢墓,安陵附近的狼家溝漢墓、劉家溝漢墓,陽陵附近的M1、M2,茂陵附近的陽信公主墓,杜陵附近的鳳棲原M8等。楊家灣漢墓有18個陪葬坑,其中墓南11個為倉儲坑、車馬坑和兵馬俑坑,墓主疑為周亞夫或周勃。陽信公主墓有39個陪葬坑。鳳棲原M8墓主為張安世,有6個陪葬坑,出土彩繪陶甲士俑、木甲士俑2000多件。狼家溝漢墓有4個陪葬坑,劉家溝漢墓有1個陪葬坑。陽陵北區的M1有13個陪葬坑,M2有17個陪葬坑,東區3座「甲」字形陪葬墓各帶1座陪葬坑。上述陪葬墓墓主人多數不明,已知身份者有公主、列侯或其他高級官員。距帝陵較近者陪葬坑較多,較遠者陪葬坑較少,最多的是陽信公主墓,最少者僅1個。目前,全國發掘的列侯墓大約20餘座,其中7座發現陪葬坑。
西漢都城地區以外發現帶陪葬坑的列侯墓有江蘇徐州宛朐侯劉勎墓、河北邢臺南曲煬侯劉遷墓、廣西羅泊灣一號墓、江西南昌海昏侯劉賀墓,均只有1個陪葬坑。劉勎墓出土了男、女侍俑。劉遷墓發現了牛、豬遺骸,可能為祭祀坑。羅泊灣漢墓出土了銅車馬器。劉賀墓出土了實用車馬。山王村陪葬坑是都城地區以外發現陪葬坑數量較多的漢墓,墓主應不是列侯一級。
二千石官員墓帶陪葬坑者極為罕見。江蘇徐州顧山漢墓墓園內發現1個較小的俑坑,坑內出土陶倉、陶灶各1件,陶俑60件。墓葬年代為西漢早期偏晚,屬於馱籃山漢墓的陪葬墓,墓主人可能是楚王身邊較為親近的貴族,或為二千石以上官員。山王村陪葬坑也不屬於這種情況。
四、山王村陪葬坑的年代
發掘報告認為,山王村陪葬坑的年代不早於西漢中期,墓主可能是懷王劉閎。根據西漢齊國歷史,以及學者對模型明器的研究,筆者認為其年代可能稍早,陪葬坑的所有者可能是「七國之亂」以後三位齊王中的一位。
有學者認為,西漢初期已出現建築模型明器,徐州地區的考古發現亦印證了這個觀點。徐州鳳凰山漢墓M1年代可早至劉邦時期,出土了倉、灶、磨等模型明器。徐州後樓山八號漢墓、九裡山漢墓、東甸子漢墓、顧山一號漢墓等年代稍晚於鳳凰山漢墓,約在文帝前元五年(公元前175年)鑄四銖半兩之後至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廢半兩鑄五銖之前,也出土成套的模型明器。後樓山八號漢墓出土了倉、灶、井、磨等模型明器。九裡山漢墓出土了倉、灶、豬圈等模型明器。該墓所出陶倉,長方形,廡殿頂,簷塗朱,上下二層,彩繪鬥拱,形制與山王村陪葬坑所出的相近。東甸子漢墓出土了陶倉、灶、井、磨等模型明器。顧山一號漢墓年代為景帝時期,墓內不但有倉、灶、井、磨,墓外還有一個陪葬坑,坑中發現樂舞俑、侍俑60件。此外,文景時期的湖北江陵鳳凰山一六七號漢墓也出土了陶灶、陶倉模型。
山王村陪葬坑出土的頭戴「風」字形頭盔的甲冑俑與徐州獅子山楚王陵出土的同類陶俑相似,獅子山楚王陵墓主可能是第二代楚夷王劉郢客,漢文帝前元六年(公元前174年)卒。徐州馱籃山漢墓年代在文帝發行四銖半兩之後至武帝發行五銖之前。其中,M1南發現3座陪葬坑,分別埋有陶器、樂俑和兵俑,M2南側發現1座馬俑坑,兵俑坑中出土的甲冑俑也與山王村陪葬坑所出甲冑俑相似。
西漢早期墓葬已出現建築模型,而山王村陪葬坑中倉、灶、井、豬圈及門闕、房屋建築模型俱全,數量較多,與以上早期墓葬相比,年代可能稍晚,但總體特徵與文景時期徐州漢墓具有很大的一致性。
有學者根據出土的銅錢、陶俑等把徐州楚墓分為三期。第一期為西漢建立至文帝發行四銖半兩之前(公元前175年),個別墓葬出土陶俑,組合少,且不全面,部分俑的製作粗糙。第二期為文景時期至武帝發行五銖之前(公元前118年),陶俑組合漸趨豐富,在該期早段諸侯王墓葬大量使用兵馬俑,該期後段兵馬俑及兵俑均消失不見。第三期為武帝發行五銖至西漢末,出土陶俑的墓葬銳減,僅在個別等級高的墓葬中可見,陶俑組合、品種減少。第二期後段不見兵馬俑與中央集權加強、特別是「七國之亂」平息之後,相關政策對陪葬制度的影響有關。
楚國臨近齊國,墓葬、陶俑、建築模型等具有相當的一致性,徐州楚墓分期及其發展演變研究對臨淄齊墓研究有直接的參考價值。山王村陪葬坑沒有兵馬俑,相似的建築模型也常見於徐州二期楚墓中,「風」字形頭盔的甲冑俑與徐州二期楚墓所出的相似,筆者判斷,山王村陪葬坑的年代可能相當於徐州楚墓第二期。因此,筆者把「七國之亂」以後的三位齊王均列於被懷疑的對象之中。
「七國之亂」之前,「藩國大者誇州兼郡,連城數十,宮室百官同制京師」。「七國之亂」之後,景帝「抑損諸侯,減黜其官」,把王國的行政權和官吏的任免權收歸中央,「令諸侯王不得復治國」。諸侯王只能按朝廷定製,收取該國的租稅作為俸祿。特別是漢武帝推恩令、左官之律、附益之法等一系列律令的實施,極大地削弱了諸侯國實力。對齊國而言,「七國之亂」之前,漢文帝為了削弱地方勢力,採用「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辦法,將齊國一分為七,齊國版圖縮小,國勢衰微。「七國之亂」中,齊孝王聯合濟南王、膠西王、菑川王謀叛,被發現後飲藥自殺。孝王自殺後,漢景帝又「以為齊首善,以迫劫有謀,非其罪也」,立孝王太子劉壽為齊懿王。齊懿王劉壽封於景帝四年(公元前153年),卒於武帝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在位22年。齊厲王劉次景封於武帝元光四年(公元前131年),卒於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在位5年。劉次景因通於姊翁主,被主父偃所迫,飲藥自殺,無後,國入於漢。最後一位齊懷王劉閎為武帝之子,封於武帝元狩六年(公元前 117 年),卒於元封元年(公元前 110 年)。因此,山王村陪葬坑的墓主除了劉閎外,還可能是懿王劉壽或厲王劉次景。劉次景在位時間短,又是自殺身亡,可能性較小,最大的可能是齊懿王劉壽。
五、山王村陪葬坑的幾個特點
山王村陪葬坑較之以往發現的陪葬坑,有一些突出的特點。
一是出土成組的建築模型。以往發現的陪葬坑均未有陶俑與門闕、房屋建築模型同處一坑者。山王村陪葬坑主要放置了陶俑及成組的建築模型,以不同的建築模型界定出不同的功能空間,按照現實生活場景布局。
二是以表現車馬出行與居家生活為主要內容。以往發現的秦漢俑坑以表現軍陣性質的兵馬俑為多,如秦始皇陵、漢景帝陽陵、楊家灣漢墓、徐州獅子山楚王陵、馱籃山漢墓等。秦始皇陵一、二、三號兵馬俑坑是秦王朝軍隊的形象寫照。漢陽陵帝陵中的南、北陪葬坑,表現的是帝國南、北軍。楊家灣漢墓11個俑坑包括6個騎兵俑坑、4個步兵俑坑、1個戰車坑。已知徐州獅子山楚王陵的6個坑包括4個步兵俑坑、1個騎兵俑坑、1個警衛儀仗俑坑。山王村陪葬坑以表現車馬出行及家庭生活為主,雖然也有士卒訓練的場景,但規模不能與上述宏大的兵馬俑相提並論。
三是眾多場景集於一坑。根據秦始皇陵和漢代帝陵的考古成果,帝陵周圍的陪葬坑內場景眾多,不同的陪葬坑按照空間位置分層展示。如秦始皇陵,學者把從地宮到外城之外的空間分為四個層次,從內到外,從宮寢至外圍軍隊,是皇帝生活以及中央政府內政外交機構的象徵。漢景帝陽陵陪葬坑從墓室內至陵園外也分四個層次,第一層次為墓室之內的從葬坑,第二層次為墓壙以外、封土之下的從葬坑,第三層次為封土以外、陵園之內的從葬坑,第四層次為陵園之外的南、北從葬坑。已發掘的部分從葬坑分別代表了西漢王朝的宗正和少府下屬的導官、徒府、太官、宦者、東織室、永巷及衛尉等官署機構,屬於第三層次,南、北從葬坑,代表了軍隊,屬於第四層次。整個陵園模仿都城長安城修建,不同的陪葬坑象徵不同的政府機構(包括軍隊),各種陶俑則是服務人員的代表。不同陪葬坑展示不同的內容,暗示了政府機構和服務人員與帝王的空間位置及親疏關係。帝陵內部則是宮廷生活的縮影。山王村陪葬坑把各個場景濃縮於一個坑之中,模擬的是現實生活的場景,展示了門闕附近的車馬出行、前院的士卒演練、後院的戲樓樂舞、室內的宴飲和對弈、院內的家畜家禽飼養、住宅周圍的武裝警衛等。另外3個坑有木質車馬模型,也有一些青銅明器,展示的內容與之不同。
四是山王村陪葬坑中的場景是漢代畫像的早期藍本之一。漢代畫像主要包括墓葬壁畫、畫像石。目前發現年代最早的壁畫及畫像石墓為河南永城芒碭山柿園梁王墓,年代在公元前136年—前118年,墓內壁畫及畫像石內容均比較簡單,壁畫龍紋、朱雀、白虎及雲氣、靈芝等,畫像石有常青樹、小鳥、穿璧等,尚無車馬出行等內容。西漢後期是壁畫墓及畫像石墓發展的重要時期,如西安理工大學一號壁畫墓,出現了狩獵、樂舞、鬥雞及車馬出行等內容。山王村陪葬坑以立體的雕塑符號展示的畫面,是漢代壁畫及畫像石墓的重要內容。陪葬坑中的車馬出行等內容是對現實世界的模擬,也是漢代畫像墓發展成熟以後常見的題材。山王村陪葬坑的年代處於漢代畫像墓從產生至成熟階段之間,可謂漢代畫像的早期藍本之一。當然,從考古發現及文獻記載看,墓葬畫像的直接來源應是對建築壁畫的模仿。
六、小結
從陪葬坑的數量、出土陶俑與建築模型的組合看,山王村陪葬坑的年代可早至西漢中期以前,性質為諸侯王墓陪葬坑,墓主為「七國之亂」以後的三位齊王之一,最可能是齊懿王劉壽。
車馬出行俑是帝陵、諸侯王陵、列侯及高級官員墓不可或缺的內容。山王村俑坑中所謂的「兵馬俑」,並非秦漢帝陵、漢初諸侯王陵、列侯及高級官員墓中具有軍陣性質的兵馬俑,而是「七國之亂」以後,體現齊王身份以及保衛其家庭安全的武裝力量。
山王村陪葬坑是立體的畫像,雖然它所展示的一些畫面早已有之,但把各種題材集於一坑,尤其以車馬人物俑、成組的建築模型以及陶塑動物作為表現元素,共同組成一幅貴族生活的場景,這在漢代墓葬中還是首次發現。山王村陪葬坑處於壁畫及畫像石墓由早向晚發展的中間環節,可視為西漢晚期以後壁畫及畫像石墓的早期來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