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吉娜懷孕的消息登上了各大平臺的熱搜,隨之而來的是關於她孕期腰圍的熱議。
翻出視頻一看,原來是參加活動的時候,她反覆強調自己懷孕前的腰圍「不這樣」,而郎朗覺得她的腰依然很細。
主流審美把持女性身體之弊久矣。
楚王好細腰,清人迷戀三寸金蓮,誰料時至今日,對細腰的追捧又來了個歷史的輪迴。
纏足的歷史,曾長達1000多年。
早在南唐後主李煜時期,就已有戀足之風。宋代蘇東坡一句「纖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贊的也是那三寸金蓮。
明朝戲說花木蘭從軍歸來,竟是誤了纏足佳期的木蘭,找到偏方軟化了大腳,套上小鞋相親去,最終獲得美滿姻緣。
清兵入關後更是魔怔,本來下令漢人女子放足,屢禁不止不算,後來反倒是旗人女子偷偷纏起了足。
彼時,纏足經過了近千年的醞釀,已經席捲大地成為主流審美,就像現代的白、瘦、腿長、腰細一樣,被大眾習以為常。
那麼這樣的病態審美,又是如何被顛覆的呢?
馮驥才發表於1986年的代表作《三寸金蓮》,講述的就是清末纏足盛行,到天足當道,被裹挾其中的女人們的命運與掙扎:
因纏足飛上枝頭變鳳凰,又在深宅中淪為病態審美的擁躉,最後與三寸金蓮一齊,成了時代洪流衝刷下的泡沫,徹底消散。
《三寸金蓮》也是馮驥才爭議最大的一部作品,字裡行間對纏足的客觀而非批判,以及過於詳實的細節描寫,讓讀者大呼「看得腳疼」,也有評論家認為他在宣揚這一陋習。
但其實馮驥才早在開篇就指出:
……翻一篇看一篇,當玩意兒。要是忽一拍腦門子,自以為悟到嘛,別胡亂說,說不定您腦袋走火,想岔了。
瞧瞧,多有先見之明。
《三寸金蓮》中香蓮的故事,就是帶著這樣一股子荒謬感,徐徐拉開了序幕。
遲到多年的纏足,步步認同是被主流審美裹挾的女性的悲哀
故事的主角香蓮,住在天津衛的老房子裡,7歲那年,隱約有了些對美的追求。
香蓮記得奶奶給她穿耳洞,雖然嚇人,實則並沒有受什麼罪,玻璃耳墜子搖來晃去,很美,於是天真無知地問:纏足也這麼美嗎?
短短7個字,就像她不懂事的7歲,全然改變了她的命運,奶奶手起布落,就給她纏了足。
關於纏足的細節,真的只能跳著讀,細品太觸目驚心,讓人忍不住代入了香蓮的精神絕望與肉體苦痛,讀得倒抽冷氣。
隔了幾日,小姐妹大腳姑的到訪,為香蓮命運的轉折埋下了伏筆。
大腳姑人如其名,腳大,性格也大大咧咧,她不無羨慕地誇讚香蓮的小腳:
沒裹腳的孩子不分男女,裹上腳才算女的。打今兒,你跟先前不一樣,開始出息啦!
香蓮喝了毒雞湯,飄飄忽忽地覺得自己高了一截,成人了,成女人了。
她開始留意街上形形色色的腳,從眾多小腳裡分辨出美醜來,被同齡人更秀氣的小腳驚豔,就要奶奶再給她「下狠勁」。
每一個7歲孩子應該都曾萌發過對美的執念,現代孩子能在童年到成年的過渡中,修正自己不成熟的審美,而香蓮沒有機會了。
馮驥才大刀闊斧地略過了香蓮整個童年,畫面直接跳到了她的17歲,因一雙小腳,被佟家老爺兩眼放光地看上。
佟家是天津衛裡有頭有臉的大戶,既不顧香蓮和大少爺屬相相衝,也無所謂門當戶對,八抬大轎配著八大金,把香蓮風風光光娶回家。
這期間,奶奶對各種鞋子用途和走路步態的叮嚀、圍觀人群對小腳的討論、大少爺念叨著要看小腳,撐起了香蓮對小腳的認可。
而這一環扣一環,也像腳印,是香蓮一步步走進了大宅深處,走進了病態審美吃人的黑洞中。
豪門亂象之中,病態審美成了女性的思想裹腳布
嫁入佟家,香蓮才知大少爺是個痴傻的,只對小腳有種莫名執念。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香蓮也認了,但怪事,才剛剛開始。
先是香蓮發現紙窗戶上總有偷看的痕跡,某天午睡時公公還來玩弄她的小腳,更嚇人的是有個老婆子總陰森森地瞪她,眼中有憤恨。
香蓮還沒琢磨明白,佟家的賽腳會開場了。
對於賽腳會是什麼,香蓮不很明白,但她知道自己是憑一雙小腳踏進佟家大門的,也看到了各位少奶奶的嫉妒,所以這場比賽,她更要贏。
男人們的品頭論足略過不談,總之,牟足勁要豔壓群芳的香蓮,輸給了二少奶奶白金寶:
白金寶好賽換了一雙小腳,玲瓏嬌小,隱隱一雙淡綠小鞋,分明兩片蘋果葉子,鞋頭盯著珠子,唰唰閃光,又賽葉子上顫悠悠的露水珠兒。
丫鬟桃兒向香蓮挑明:全家人誰也離不開潘媽,您沒瞧見賽腳前她天天都往二少奶奶屋裡跑,就是她把您打賽會上弄下來的。
潘媽就是那個一開始陰森森瞪香蓮的老婆子,是婆婆的隨身丫頭,婆婆去世後,公公跟潘媽私下什麼關係,誰也不好說。
這一輸,香蓮的家庭地位也隨之一落千丈,奶奶因此氣絕,痴傻丈夫因此自殘而亡,一切發生得太快,顯得香蓮異常悲壯。
馮驥才在此也埋下了隱喻,香蓮的上半生已經完結,她的奶奶、丈夫和青春就此逝去,迎接她的,將是以孩子、佟家為中心的下半生,主旨是——活著。
香蓮的孩子出生後,事與願違是個女兒,還一身疹子好似活不長,所幸去娘娘廟稀裡糊塗治好了。
潘媽一來,說香蓮女兒是天生裹小腳的稀罕料,佟老爺要給她起名蓮心。
這句話給香蓮的衝擊太大了,纏足後的一幕幕往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當年奶奶也說她是天生纏足的料,咽氣前最後一句卻是懺悔自己毀了香蓮。
掙扎苦痛在此刻全部爆發,香蓮趁沒人,就要給女兒灌毒藥。
潘媽又出現了,攔下香蓮,說:「您要肯把您這雙腳交給我,我保您在佟家橫著走路!」
果真,在潘媽的妙手和悉心指導下,香蓮奪得了「津門一絕」。
如果說第一次賽足會讓香蓮失去一切、生無可戀,那麼第二次賽足會,就是她重獲新生、找到人生新希望的開端,讓她怎麼能不成為小腳文化的擁躉?
三戰白金寶,病態審美巨斧下沒有倖存者
白金寶深知自己的腳已經勝不過香蓮,便找來幫手,男女都有,拼的就是能贏過香蓮的小腳,卻都敗下陣去,還被香蓮一句嘲諷氣得臥床不起,再不能作妖了。
佟老爺迷戀小腳一輩子,與家中每一個小腳女人都有過曖昧情愫,最終誤了家中古董生意,被家賊監守自盜,急得中了風。
香蓮成了當家主母,卻也躲不開佟老爺彌留之際非要看家裡的孫女輩通通裹上小腳才完事,院子裡的光景,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老房子,女孩大聲哭喊和長輩手中毫不憐惜地用力收緊的裹腳布,釀成一幅寫滿屈辱的畫卷。
佟老爺出殯那天,潘媽在房中抱著油布自焚身亡,這一大家子,已是強弩之末,也預示著以佟家為典型代表的戀足文化的式微。
隨著白金寶的女兒去上了洋學堂,新思潮的影響也洗刷了佟家的每個角落,唯有香蓮還堅守著,終於是跟天足會的牛俊英辦了個賽足會,非要比比是小腳好還是天足美。
牛俊英亮出腳底板,香蓮愣在當場,隨即暈了過去,回家後不久便去世了。
桃兒找到牛俊英,說出了真相,還帶來了虎符,證明牛俊英就是香蓮女兒蓮心。
原來,蓮心作為一個「不纏足」的意向,其實一直在香蓮的心中警醒她。
因此在佟老爺下令纏足的當天,香蓮便把蓮心託付給了牛家,謊稱蓮心走丟了,找了個替身瞞天過海。
整個故事在桃兒和蓮心的哭聲中畫下了句號,病態審美也隨著時代徹底灰飛煙滅。從蓮心一代開始,再沒人會認為小腳是美。
香蓮是不幸的,纏足讓她入豪門也陷於豪門,賠上了童年青春,就為在大宅中爭一個小腳之最;
而香蓮又是幸運的,女兒蓮心得以逃離病態審美的巨斧,保全名聲,也在桃兒的幫助下知曉了身世。
但《三寸金蓮》講述的病態審美就此雲散煙消了嗎?
大張偉之前上節目的一席話,說出了主流審美背後可能隱藏的荒誕邏輯。
A4腰、BM風、天鵝頸、冷白皮、腕線過襠大長腿,多少女性為了迎合這樣的審美失去了健康,又何嘗不是新時代的「纏足」呢?
在社交媒體的極盛時代,我們逐漸習慣於對美的「外觀」進行「複製」和「粘貼」,忽視了美的內核。
說白了,情人眼裡出西施是美,品德高尚內在美也是美,女性對美應該有自己的評判標準,而不是為取悅男人而「美」。
誰不愛賞心悅目的妙曼身姿?只是,拼命取悅的背後,你又有沒有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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