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鰷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從題目《莊子和惠子遊於濠梁之上》可知,故事的地點發生在濠水的橋上,事件是遊玩,人物嘛,莊子和惠子,惠子是誰呢?既然是遊玩,可以看出他們的關係還不錯嘛。
莊子曾說過:「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可見,他的朋友不多啊!惠子就是他難得的一位「老鐵」。他們都好辯論,有辯才,亦博學。但也有區別,惠子是在梁國做宰相的,有顯赫的地位,而莊子是平民。在思想和學術上,也有很大的區別。
這讓我想起蘇軾的《記承天寺夜遊》「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很接近,都是老鐵,是死黨,是閨蜜。
話說,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莊子與惠子喝完下午茶,攜手共遊濠梁之上。這一天,莊子的心情格外美麗,便微笑著對惠子說:「老惠啊,你看水裡的魚兒,這樣自由自在,從從容容地遊來遊去,真是快樂啊!」
這不就是說「我很快樂嘛」,但直說莊子覺得太無趣了,莊子是講究語言藝術的,想把這個意思說得美一點,有趣一點,於是就說「魚很快樂」。就如同,柳宗元的《小石潭記》中寫小石潭裡往來翕忽的魚「似與遊者相樂」,還有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都是移情於物。從中可以看出,莊子尚美。
此時,惠子應該報之會心一笑,道:「是啊,不但魚很快樂,蝦也很快樂,水草也很快樂。」或者說「不對,那魚不是很快樂,而是十分相當非常地快樂!」這樣才叫老鐵嘛,才默契嘛才會讓快樂翻倍。然而,惠子卻很煞風景地指出莊子的邏輯錯誤:「老莊啊!你又瞎說了,你又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的快樂呢?」唉!惠子就是這麼一個人,他求真。
此時的莊子完全可以正面回答惠子,譬如:「因為我快樂,所以覺得魚快樂。」他偏不,順著惠子的邏輯方式,笑嘻嘻地反問:「老惠啊,那你也不是我啊!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仔細琢磨琢磨這句話的藝術,那是頗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凌厲。莊子語言表達之美,再一次讓我們感受到他的尚美,藝術家的風範。他的詼諧、調皮的一面,也讓人讀來忍俊不禁。
沒想到,惠子來勁了,非要把書呆子刨根問底的脾氣進行到底:「你說得對,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可你也本來就不是魚,也肯定不知道魚的快樂啊!」這一本正經的辯,真是好辯之士。這樣辯論下去,恐怕題目應該叫「莊子與惠子辯於濠梁之上」。但細細想來,說得對啊!他以退為進承認「我非子,固不知子矣」,進而強調「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這話兒一般人是接不住的!莊子是誰啊?莊子是莊子啊!臨危不亂,用了「偷換概念」這招,在一個「安」字上做文章。「安」,既有「怎樣」「如何」的意思,也有「哪裡」的意思。惠子的本意是問莊子如何知道「魚之樂」,莊子故意裝傻,我就理解成「哪裡知道『魚之樂』」便笑嘻嘻地說:「淡定,淡定,讓我們來捋捋,起初你怎麼說來著?你說『你在哪裡知道魚的快樂』這不是等於承認我知道魚的快樂嗎?你既然非要問我,我告訴你,我就是在這橋上知道魚的快樂的!」莊子啊莊子,狡猾如你,機智如你啊!
論辯就此戛然而止,惠子會是什麼反應呢?起初,我們提到惠子是名家,好辯。他怎會聽不出莊子的詭辯,我想後來,莊子與惠子會相視哈哈大笑。
從莊子其他作品中,也可以看出莊子和惠子平常會經常抬槓扯皮,但在情誼上,惠子確為莊子生平唯一的契友。惠子死後,莊子說啊「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意思是,自從先生去世,我就沒有了對手,再也找不到可以對談的人了。
所以,濠梁之辯沒有輸贏,我們可以感受莊子和惠子的思想不同,一個尚美,一個求真,也可以感受到兩個人淳厚真摯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