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數字時代:紀錄片的真實與「謊言」
紀錄片就像是真實世界在鏡頭裡的「倒影」。下圖為《海豚灣》海報。
世界電影是從紀錄片開始的,1895年,紀錄電影《火車進站》甚至讓觀眾產生恐慌而逃出劇場,紀錄片真實的力量一開始就是人們對電影的認識。
120年後,數字時代對紀錄影像的創製與傳播產生了革命性的影響。
一方面,數位技術使紀錄影像的表達空間無所不及,智慧型手機已使每一個擁有它的人成為潛在紀錄片作者。另一方面,CGI技術(電腦三維動畫技術)又可能帶來紀錄片真實的終結。虛擬實境技術的強大功能已讓歷史人物在影像中復活,這會使紀錄片成為不可靠的代名詞嗎?
在這樣一個紀錄片面臨真實挑戰與廣泛機遇的時刻,北京電影學院中國文化研究院日前聯合國內外學者、創作者,共同探究數字時代紀錄影像的前景與困境。
數位技術讓真實「不可靠」
「我們不能再相信影像在告訴我們一個真實的世界。」第一位登臺的外國學者、英國林肯大學教授布萊恩·溫斯頓在開場白中講道:「我們必須要自己判斷影像是否真實,而不是完全信賴紀錄電影本身。」現在能讓人們確信的可能是提供影像的製作過程。
英文中有句話講,攝影機是不會撒謊的,這已是一個過時的概念。但這並不意味著紀錄片的真實性死亡了。作為一種個人表達的手段,作為一個展示生活的工具,紀錄片更加豐富了,其質量要超越從前。
紀錄片誕生以來的一個問題就是判斷影像的真實。今天,人們此類的評估要做得更多或者更謹慎——紀錄片是否可作為一個證據,而不是簡單地相信它就是證據。
布萊恩·溫斯頓說:「人們認識到所謂的真實性並不是經過保障的,數位技術已讓我們不能保證在屏幕上看到的東西就是真的。」
從上世紀90年代早期,一些紀錄片理論家即預測數位技術將導致紀錄影像的指向性消失,人們將懷疑紀錄片的權威性,或許這將導致紀錄片整個行業存在的合法性。
今天西方的紀錄片拍攝、編輯、發行都是以數字形式進行的。數字對於模擬信號來說已是大獲全勝。
既然新技術已使參照物本身可以被修改。數位技術是否將持續威脅紀錄片的真實、完整?紀錄片真實性是不是永遠消失了呢?
紀錄片社會來臨
美國南加州大學教授邁克·瑞諾夫表示,「我認為要討論的倒不是影像的謊言,而是關注有沒有可能訴說更真實。」
央視《社會與法》頻道副總監童寧說:「數位技術使紀錄影像的功能更強大了。獲取影像的來源已涉及社會的方方面面。」
過去即使一萬個攝影師也無法拍到車禍撞擊瞬間的鏡頭,而在今天的數字時代,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已可以被探頭全覆蓋。甚至今天的電視交通節目中有不少汽車的撞車、車禍紀錄片,比故事片還要讓人驚駭。
童寧說,如今湖北武漢市就有4000個探頭,民警身上還有2000個執法記錄儀。他認為,要有足夠的量才能體現數位技術的優勢,也只有數位技術才能處理海量的影像。
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研究員單萬裡說,如今生活中布滿攝像機、監控器,這樣的社會應稱作紀錄片社會。紀錄片社會是進入新媒體時代,由數位技術產生的結果。
美國卡爾文大學教授卡爾·普蘭廷加說,網際網路對於紀錄片傳播、發行和推廣以及資金籌集,都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同時,新形式的紀錄片也有更多的交互性,跨媒體等形式,紀錄片在美學和風格上都在對傳統發起挑戰。
數字影像仍有證據作用
「數字影像仍可作為證據。」卡爾·普蘭廷加說,紀錄片觀眾對此是認可的。
2010年,紀錄片《海豚灣》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獎,拍攝者利用數碼攝像機,暗中記錄了屠殺海豚的過程,編輯是在電腦上進行的,發行是DVD及網際網路的形式。可以說完全是用數碼製作和運作的。
這部片子放映後引起了爭議,但還沒有人質疑紀錄片可以作為視覺證據。沒有人去質疑證據的合法性,所有的批評都是置疑影像的使用方式。
數碼革命並沒有威脅到數據影像作為證據的特性。這說明數字影像可以起到證據的作用,在觀眾那裡是被認可的。
卡爾·普蘭廷加說:「數碼技術使《海豚灣》製作者能夠提升片子的權威性,並且信息量更大。」
新技術捕捉的形象是用傳統的方法難以做到的。包括小型數字攝相機放進人工巖石,紅外攝像機在黑暗中拍攝,無人機拍攝,數碼技術最終加強了影像的拍攝能力。
「我堅信數字時代的紀錄片會有巨大的變革,尤其是在美國,從製作到資金籌集,再到公開發行,許多新做法都隨著網際網路技術產生。」卡爾·普蘭廷加說。
中國紀錄片票房紀錄保持者,即《周恩來外交風雲》的導演傅紅星,他最新的作品是《旋風九日》。這部電影記錄了36年前中國領導人鄧小平出訪美國的9天,中美關係由此發生轉折。
電影完成後在美國做了一個月的巡映,其中用10多段數字動畫完成了當年歷史細節的重現。大部分當年經歷了鄧小平訪美的當事人都看了這部電影。
傅紅星說:「目前沒有人質疑這部電影。中國、美國都沒有人質疑,也就是說,他們都接受並相信了我告訴他們的事實。」美國國務院一位原工作人員最近還告訴傅紅星,「你拍得非常真實,我很喜歡。」
道德問題是出發點
紀錄片工作者要真誠記錄,不要忘記當你記錄時,別人也在記錄你的拍攝行為。單萬裡說,「紀錄電影在真實性上不會死亡,它會藉助於數位技術重生。」
中國有句話叫「蒼天有眼」,看不見的記錄者也在記錄拍攝者的行為。世界正從DC時代進入DV時代。現在全世界一年在手機與網際網路上產生不少於65億小時的視頻,已形成「十目觀一心,行動須小心」的局面。任何事件,都有10隻眼睛看著你,如果是用攝影機拍攝紀錄片,現場情況也是如此。
「我認為紀錄片要強調在倫理道德意義上的真實性。」紀錄片導演金鐵木說,「影像技術的發展是阻擋不住的,以假亂真的現象恐怕會越來越多。」
為什麼說道德問題是紀錄片的出發點?
單萬裡說,布萊恩·溫斯頓早在上世紀70年代就提出,紀錄片要注重道德,當時的原因是一般人很難擁有機器,今天攝影無處不在。
中國紀錄片的歷史很長,但還很不成熟,關於紀錄片傳播、中國紀錄片真正走向國際還有很多問題存在。與真實性一樣,這是未來中國紀錄片要面對的課題。但紀錄電影的真實是它的力量所在,也是最容易受到損傷的部分。
金鐵木說:「技術不是問題,最關鍵的是使用技術的人,他們的態度、他們的道德、他們的倫理觀念,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