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啊地瓜讓我又恨又愛
春分過了,以前的農村,現在開始弄地瓜蓆子,準備席地瓜了吧,不禁又讓我想起了地瓜。我對地瓜有太多的情感,先是恨,希望一輩子不再和地瓜打交道,後又變成喜歡,希望常常吃到地瓜。
地瓜是北方農民對紅薯的稱呼,不過,地瓜的名字很多,有紅薯、山芋、紅苕、甜薯、白薯、番芋、番葛、金薯、地羅卜、山藥等,各地的叫法不同,山東人多數地方叫地瓜。
地瓜是外來物種,據說地瓜傳到中國,很是經歷了一番周折。萬曆二十一年(1593年),福建長樂人陳振龍在呂宋(菲律賓)經商,發現了一種種植容易、培育方便、產量極高的薯類,想把它帶回祖國,解決家鄉人的吃飯問題。但是,當時統治菲律賓的西班牙殖民主義者,嚴禁薯類外傳。於是,陳振龍一面暗暗學習這種薯類的栽培方法,一面尋找機會把薯中帶回中國。
陳振龍賄賂當地土著、「得其藤數尺」後,陳振龍將薯藤絞入汲水繩(另一說「編入藤籃」),混過關卡後,經七晝夜航行返回福州。
儘管地瓜來到中國,歷經曲折、驚心動魄,但是,小時候對地瓜是極不喜歡的,充滿了憤恨,盼望著不再和地瓜打交道。
家鄉是丘陵薄地,地中多砂礫,蓄水性差,其它農作物長得不好,適宜種地瓜。自我記事起,村裡大部分的土地都種地瓜。
每年春節剛過,人們就為栽地瓜做準備,先是向田地裡運肥。大人推著車子,車子上放著兩個簍子,簍子裡裝滿了糞。我們村子北面是山南面也是山,出了家門到田裡,都是上坡,一個個坡又陡又長,路坑坑窪窪,從家裡往地裡運糞很費事。大人們推車子,小孩子也不能閒著,拉車子。幾根繩子拴在車子前面,一個孩子一根身子,通過肩膀,攥在手裡。上坡時,身子前傾,雙腳用力蹬地,使出吃奶的勁拉繩子。繩子勒在肩膀上,拉不了一天,肩膀就紅腫了。
運完了糞,開始犁地。有時是犁地,有時是用刨地。地翻遍了,還要打地瓜溝。每個周末,我都要跟著父親到地裡,犁地時,我牽著老黃牛。刨地時,我也跟著刨。中午了,我的肚子已經的「咕咕」叫了,可是地還是沒有刨晚。我已經無力再刨了,坐在一邊。父親還在刨著,沒有停止的意思。我在心裡一個勁嘀咕;「什麼時候刨晚?什麼時候刨完?」
回到家,父親也不閒著,抽空在院子裡拾掇地瓜蓆子。席地瓜子拾掇好了,父親把我放在大筐子裡,送到三四米的井下,把地瓜種一塊塊裝到筐子裡,一筐筐拉上去。大人們仔細挑選好地瓜,一塊挨著一塊、一行挨著一行,密密麻麻地席到地瓜蓆子裡。
穀雨過後,天氣暖了,地溫上來了。開始栽地瓜。栽地瓜時,早晨早早起來,把地瓜秧子從地瓜蓆子裡一棵棵小心翼翼拔出來。到了地裡,身強力壯的男人挑著水桶,一趟趟的從村子裡的水井取水,搖搖晃晃、潑潑灑灑的步行幾裡路,挑到地裡。婦女們刨窩、插秧、封窩,孩子們撒秧、澆水,將一棵棵地瓜栽到地裡。栽地瓜費時費力,漫山遍野的地瓜,要人們一棵棵栽上。
栽地瓜,全家齊上陣,勞作一上午,僅栽千數棵地瓜。
地瓜秧子活了之後,開始爬蔓,要進行鋤地拔草。在夏季,地瓜蔓子開始瘋長,為了防止蔓子紮根,要在烈日下蹲在地理翻蔓子。翻蔓子的事也大都是孩子們去做。
而最忙的是秋後收地瓜。刨地瓜、切地瓜、擺地瓜幹、拾地瓜幹。這時節,村中的男女老少,凡是能幹動活的,都要去幹活。前前後後幾十天,擔心下雨、擔心陰天,吃不好、睡不好。有時夜裡下雨,村裡就像炸了營一樣,大呼小叫,一家子一家子跑到地裡,冒著冷雨,搶拾地裡快要幹的瓜幹。
幾十年後,我仍忘不了在暮春季節,中午已過,我和父親還在犁地。我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腿已經邁不動了,我牽著的黃牛也走不動了;我仍忘不了在盛夏的烈日下,我和姐姐蹲在地裡,一棵棵翻著地瓜蔓子,汗水淋漓,口乾舌燥;我仍忘不了在深秋的夜裡,冒著冷雨,在緊張地搶拾著地裡的瓜幹。回家時,背著越來越重的瓜幹,不是摔倒在地上……
地瓜留給我的不僅僅是這一些。
地瓜是我們那個時代的主糧,地瓜面窩窩頭、地瓜面煎餅,一日三餐,都以地瓜做的食物為主食。而在收地瓜的季節,人們沒有時間做飯,就煮上半八印鍋地瓜,放在鍋裡。從田裡回來,就吃鍋裡的地瓜,和地瓜鍋裡那粘稠的有些怪味的水。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只吃的胃裡燒心冒酸水。
曾經有一個駐村幹部,是公社裡殺豬點的主任。駐村時,村民輪流管飯,吃的是地瓜面做成的食物。住了一星期,就逃走了,死活不去了。
而最難吃的是地瓜面窩窩頭,剛蒸出來膠黏,而冷了很硬,在冬天,掰都掰不開。有一位住校老師,在冬天早晨,地瓜幹窩窩頭掰不開,就向牆上摔。一邊摔一邊罵,摔幾次才摔開。
我們吃地瓜食物吃煩了,就免不了嘟囔。父母聽了就不高興,說:「地瓜怎麼了?有地瓜吃就餓不著。」
確實的,那些年常常有一些廣饒等地方的人到村裡要飯的,而我們村裡沒有挨餓的,家家戶戶都有吃不完的地瓜幹。
後來,離開家鄉,外出求學、工作,再也不以地瓜為主食了,心裡為擺脫地瓜的夢魘而高興,發誓,一輩子也不吃地瓜了。
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村裡已經很少有人種地瓜了。有一次,小外甥說對我說地瓜好吃,我大感詫異。
工作後,在宴席上,見到拔絲地瓜,在別人的鼓動下,挾一塊,放到嘴裡,香、甜、糯,真是大出意外,地瓜竟然這麼好吃。
之後,慢慢地開始喜歡吃地瓜了,拔絲地瓜、琉璃地瓜、烤地瓜。而最常吃的是地瓜糊塗。每年的春天、秋天,我都到山上拔蒲公英,熬菜糊塗。鍋裡放上削皮切塊的地瓜、花生米,煮上一段時間,放上玉米面,熬好了,再放入切碎的蒲公英葉,放上適量的鹽,再熬一會兒。橙色的地瓜、綠色的蒲公英、紅色的稀粥,不僅顏色好看,味道也是香甜、軟糯。不僅大人喜歡喝,小孩子也喜歡。
地瓜還能做成極美的佳餚。語言學家王力就寫過一篇《蜜汁紅苕》,蜜汁紅苕是用風乾的紅薯上鍋蒸熟,去皮搗爛,用上好的香油文火炒。炒如泥狀上盤,再勾桂花糖芡,覆蓋上就行了。吃到嘴裡,糯軟香甜。
地瓜不是不好吃,是以前的農村沒有條件、人們也沒有閒暇做著吃罷了。
現在,家鄉早已經沒人種地瓜了,工作的地方,外出也很少見到地瓜了。
地瓜也越來也金貴了,而我也喜歡上地瓜了。
本文內容由壹點號作者發布,不代表齊魯壹點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