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是我大學時的宿友,也是我們宿舍四人之中唯一將校園愛情一路長跑進婚姻殿堂的一個,來自甘肅偏遠農村的她,畢業後的第二年,便不顧家人的反對,跟著她心中的愛情遠走高飛,去了離家四千公裡的南方。
我是性格懦弱的人,一直很佩服她當初的勇氣和選擇,也堅信為愛那般痴狂的她一定能得到理想的回報,然而,世事難料,在五年後,我再一次見到她時,敷衍的寒暄過後,我輕輕問道:「這些年,你還好吧?」
一句這樣平常的話語,卻使得兩杯烈酒下肚的她淚流滿面,那種無聲的哽咽持續了好幾分鐘後,她依然像個女子一般,輕輕抹掉眼角的淚水,微笑裡夾雜苦著澀回道:「你知道嗎?遠嫁五年後,我終於把自己活成了孤兒。」
那時候,自己很愛他,便傻傻地以為只要兩個人有愛情,就能打敗生活中所有的不幸,所以當母親哭著堅決反對時,我心中很是不屑,以為一張飛機票就能解決的事為什麼他們要如此固執。
剛開始,看著丈夫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開懷暢談,而我卻跟個看客一樣,只能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搭搭話,很多時候因為聽不懂他們的方言,也不知道說叨的是什麼,那是我第一次強烈的想念母親,於是,在三番五次的好言相勸,利益引誘下,將遠在家鄉的母親叫到了自己身旁。
母親是正宗老實巴交的農村人,不懂得城市那種看似文明實則毫無誠意的禮節,只好在公公婆婆鄙視的眼神下,像保姆一般的忙前忙後,我幾次忍不住要發作,她總會拍著我的肩膀,要我學會忍氣吞聲,輕輕嘆氣「我苦命的娃,為什麼當初不聽呢。」
那次母親來住了十一天,走的時候我給了她說好的五千塊錢,可剛送她坐上火車,她便打來電話說錢壓在臥室的床墊下,回家後,發現她一分沒拿,還倒貼了三千,那一刻,我對當初的選擇有了一絲懷疑。
過年時,整個家裡都很熱鬧,可越是熱鬧,我越是感覺與自己無關,想著讓他多陪陪我,可不是打牌就是喝酒的丈夫,根本就顧不到我身上,他的同學/朋友/親戚一撥換一撥的來來去去,而我只能一個人走在熟悉卻又那樣陌生的街道上,舉目無親。
後來,弟弟要結婚,我想著幫襯他一點,家鄉都有這樣的習俗,我也上班攢了一些積蓄,可誰知丈夫知道後死活不同意,說是要換車,爭吵到後面,公婆也加入進來,我看著他們三個站成一排,普通話和方言匯聚成一條河,將孤孤單單的我瞬間湮滅。
也許是母親在電話中聽出了我的遲疑,最後一直到弟弟結婚,那筆錢依然沒有幫給他,這也導致我努力工作攢下假期,興衝衝跑回家時,迎來的卻是弟媳冷漠的臉色和母親為難的眼神,那個我心中最後的避風港也變得面目全非,只能在小住三天後原路返回,說實話,現在的我就是個孤兒,有兩個家庭卻都感受不到溫暖。
「那你怎麼打算的?」我問她。
「還能怎麼打算,誰都靠不住,他家的房子很快就要拆遷了,我忍辱負重一段時間,就和他離婚。」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難為情,眼眸中卻透著光芒,似乎依然還是那個當初奮不顧身遠嫁給愛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