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動物總是大場面,我們一行人翻山越嶺找到了一塊理想的林地,布置好了機位,把運輸箱的門打開,等待著鼬獾離開。
那天鼬獾是被兩名民警送來的,說是個小動物,不知道是什麼,但知道很兇會咬人,我打開紙箱的縫隙看了一眼,裡面是個撈魚的摺疊抄網頭,透過網孔我看到了身上的毛色結合大小我確信這是一隻鼬獾後趕緊把紙箱儘量蓋蓋好企圖能有點作用別讓它跑出來,因為鼬獾跑起來飛快,格子又小還兇,一旦跑出來就不好控制,當然紙箱並不能阻止善於挖掘的鼬獾,要不是被網子束縛,它造拆爛紙箱跑掉了。
詢問了一下救助的原因,城市中心區域的一處河道上有人正在划船,看水面上遊來了這隻鼬獾,就用抄網把它撈起來送給了警察,警察就給我們送來救助了。
我迅速判斷這大概又是一起本來不必要發生的救護,就像傍晚出來散步的刺蝟一樣,遊泳過河的鼬獾很可能並不需要救助,它可能只是想過河,半路被人攔截了。雖然小河道裡遊泳比不上橫渡長江那般的壯舉,但也不至於半路就給打撈了吧。
把鼬獾從紙箱抄網中釋放到籠舍的過程中我觀察了下鼬獾的體況,可以說是精神飽滿鬥志昂揚行動敏捷就是身上毛有點溼,這大概讓我更加確信它並不需要救助,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需要進一步的觀察。
給鼬獾提供一個它們認為安全而不是我認為它們安全的環境對於膽小敏感的鼬獾來講是最重要的,但前提條件是我們通過了解救助的前端信息和觀察判斷它存在其他健康問題的概率非常低。在來到救護中心的前兩天鼬獾並沒有吃東西每天只是安靜的躲著,隱蔽倒是非常隱蔽以至於如果我們想完全確認它在哪裡其實並不容,它蜷縮在一個非常狹小的箱子裡。
籠舍裡除了3個不同大小的用於提供躲避空間的箱子外,還用樹枝樹葉加幹的稻草製造了很多小空間和屏障,因為野外的鼬獾就喜歡在這種茂密雜亂的地方出沒和藏身。就像我第一次用紅外相機拍到鼬獾的地方,那裡是個廢棄的茶園,茶樹在無人採摘之後開始自由發揮生長,我蹲著鑽進茂密的茶樹灌叢拱了好久來到一個為數不多有點點空間可以擺放相機的地方,後來拍到了鼬獾,而在那些開闊的人也走的獸道上更多的相機也並沒拍到鼬獾。給我的感覺是它們更喜歡在密集灌叢中穿梭行駛。
鼬獾體型很小,沒貓長也沒貓高,蓬鬆的尾巴有一種松鼠的感覺,但松鼠白天活動,鼬獾則在嚴格的在晚上活動,至少我在多地的紅外相機都只在晚上記錄到過鼬獾。讓我略感遺憾的是在黃山調查的時候我沒拍到鼬獾,這很奇怪,當地人跟我說鼬獾很多,上個月還用陷阱抓到兩個,然後轉身從屋裡拿出幾個巨大的白腹鼠乾兒問我要不要。但其實也不奇怪,畢竟當時的調查我們都往大山梁上走,我從浮溪都快爬到黃山主峰了,嚮導都跟我說不用往前了那邊是景區,事後多年我得知姜堯的昆蟲野外實習也是在浮溪。鼬獾其實不在那些遙遠的大山裡,它們就在人類周圍,一方面可能是食物相對更容易獲得,另外一方面鼬獾這種一看就溫良的小動物明擺著去了危機四伏的深山老林就是別人的菜。
喜歡在茂密灌叢中穿行也能很好的迴避天敵,比如我看豹貓就不走那種地方,顏值帶來無形的偶像包袱不能承受樹杈子太刮臉了的事實。3個箱子鼬獾也是毫無懸念的選擇了那個最小最結實的,我都說了一萬次了躲避的地方,對於那些洞穴居住的動物,它們覺得那個最穩固的狹小的自己縮進去四邊都頂住的地方是最安全的。你覺得安全的地方動物不一定覺得安全,我給動物的東西動物喜歡用是因為我提供的是動物喜歡的東西。
鼬獾從第三天開始吃東西,適應了新環境的它終於耐不住餓了,適應新環境的速度取決於你提供的環境是否能給動物足夠的安全感,你要是空籠子放個大木箱子,鼬獾沒準餓死也不吃東西。不光開始吃東西,而且食慾還特別好,不光食慾好,拉的也特別好,簡直是鼬獾糞便教科書,因此也讓我們可以判斷這麼一隻正常活動精神良好吃喝不耽誤糞便很理想的鼬獾是符合放歸回到野外的標準的。
放歸地點選擇在了園區內,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順便又多想了一個可能性,雖然它是被人打撈上來的,但是,它真的一定能爬上河岸嗎?我之前就在地圖上查看了這隻鼬獾的救助地,城市中的小河道不用想都知道是垂直的河岸,鼬獾很可能是在河道裡遊了很長時間但沒有找到上岸的地方才會被打撈到的,因為救助的時間是在白天並且如果是一個不盲目的鼬獾即便在水中也可以選擇避開危險的船隻吧。
城市中的河道為了安全不可能像野生的河流一樣肆意衝刷改變自己的邊界,但至少友好野生動物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但重點是我們知道那些還在城市中苟且或者叫找到了生存方式的野生動物們都有哪些需求嗎?我們顯然不知道,鼬獾為什麼過河,多久過一次河,從哪過河我們都毫無頭緒,但這些數據的積累有可能是野生動物救護中心的一個很重要的工作,野生動物救護案例積累可以成為一種更帶有矛盾衝突點和故事的野生動物調查。
在紅山動物園園區內放歸鼬獾也不是一個草率的決定,第一我看了救助地,缺乏完整棲息地,那種地方就想沈園長講的紅山上的樹,山是石頭山,那些大樹就是從小在山上長大的,根系伸進石頭縫裡長得鬱鬱蔥蔥沒有問題,但你想往這石頭山上種大樹就種不活了。我也認為這隻鼬獾回不去之前的那個地方了。第二基因交流也很重要,尤其是在城市中的這種棲息地極度破碎的空間裡,野生動物中除了能飛的,普遍缺乏基因交流的機會,既然已經被人獲得,換個地方放可能是很好的選擇。
第三是紅山動物園園區內就有野生鼬獾種群,我在長頸鹿附近、救護中心附近和東門附近分別看到過,凌輝在細尾獴附近下水道看到過,楊敏珏在獐麂坡旁邊看到過,夜晚活動的鼬獾簡直可以說是加班福利了,每次和世界上最好看的動物鼬獾的相遇都應該是生命中被銘記的時刻。鼬獾在園區的各個區域都有被紅外相機記錄,拍攝頻率不低,還記錄到了繁殖,反映著紅山園區內鼬獾的種群情況有可能還不錯。下一篇推送我打算專題聊一下紅山的生物多樣性調查,希望野性紅山專題片趕緊整鼬獾的。
在我們等了很久之後,鼬獾依然在箱子裡不打算出來,洞穴居住的動物對於何時的運輸箱的執著超乎我們的想像,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也需要讓它知道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凌輝稍微引導了一下,鼬獾嗖的一下消失在山林之中,戰勝了最後的恐懼重獲自由。
野生青年陳老師的鹹鹽和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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